三十岁的魔力 并非年龄本身
□刘睿
“站在女性的立场”并非一厢情愿的取悦。以为女观众热衷于美满结局，于是甜蜜梦幻的“玛丽苏”屡拍不厌；以为女性提倡独立，于是千篇一律的职场女性霸占了屏幕。站在女性的立场，是真正去理解女性的处境，并提出客观而诚恳的意见，和“她”们一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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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而已，说得轻巧。
即使在加了柔焦滤镜的电视剧中，三十岁也不是闹着玩的。当然，这里要加一个定语——女人的三十岁。
2020年了，女性的年龄依然大有文章可为。综艺节目《乘风破浪的姐姐》“破天荒”将年龄门槛定到了三十岁以上，并成功地借此赚足话题和眼球。那边，姐姐们载歌载舞携手晋级，这边，像是姊妹篇的电视剧《三十而已》一开播便形成热播之势。
《三十而已》的故事背景设定于生存资源竞争更为残酷的大都市，三位境遇各不相同的女主人公活得都不轻松。
王漫妮，从家乡来到上海，孤身一人打拼了八年，已然到了三十岁的临界点。每天在同一个早点摊解决早餐，在同样的时间赶同一班地铁，到同一家奢侈品店上班。这份奢侈品导购员的工作，她已驾轻就熟，但升职遥遥无期，月薪过万而除去日常开销所剩无几，精致地“穷”着。当店里丢失了商品，就要做一道苦涩的算数题：吃一份盒饭可以省十块钱，赔偿三千块，要吃多少盒饭才能省出来呢？
每一个夜晚独自在阳台吹吹风，就是她享受人生的时刻。她说，“我太喜欢这个阳台了，它让我觉得我属于这里。”
顾佳，人如其名，极其“顾家”。他人眼中的全职太太，实则既主内又主外。和丈夫一起创业，开办了一家烟花公司，但艺术家脾气的丈夫不善沟通，也不懂经营，公司的大小事务她都得过问，麻烦的客户需要她出面沟通，遇到财务危机也是她去解决。另一方面，作为母亲，她希望家庭能成为孩子的后盾，让他赢在起跑线上，于是执意搬进精英人士聚集的高级公寓，接下来要将儿子送进她心目中的优质幼儿园。
顾佳说，爸爸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每件事都能做得出色，我没有让他失望。
钟晓芹，职场上最好说话，也最容易被欺负的就是她啦，不会拒绝，也无法成为野兽，总是承担并非分内的工作，而被视为理所应当。出身上海本地家庭，回到家就是爸爸妈妈的小公主，选择现在的丈夫，是因为爸妈对他很满意。她在物业公司上班，丈夫在电视台当编辑，两人没有孩子，丈夫下班回家就伺候他的鱼缸，这样的生活，没有太大压力，但也没有目标和动力，就这么蹉跎到了三十岁。
婚后数年，她对婚姻状况的总结是，“我养猫，他养鱼。”
三个人，代表了当下都市里最常出现的三种女性类型：独自漂泊在大城市的小镇青年，貌似无忧无虑的全职太太，都市家庭里的独生女儿。也是最容易被脸谱化、被固化的人物群像。风平浪静时，她们都是别人眼中的人生赢家；当生活遇到问题时，电视剧中一定会安排一个白马王子或霸道总裁来解决。
《三十而已》的可贵在于，从一开始就戳穿了表层的岁月静好，让你感觉到扎心的痛。
“月薪一万五，又要付房租，还要寄钱给我们，也剩不下多少了。”王漫妮的妈妈在电话里云淡风轻地说。王漫妮曾经对妈妈说，如果到了三十岁还不能成功或是嫁人就回家，但她恐怕要食言了。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座城市，习惯了人潮涌动灯火辉煌。
顾佳亲眼见识了，分不清梵高与莫奈的人却买得起世界名画。她暗自盘算，“她四十岁过上了顶层的生活，我们现在三十，离她也不差几层了。”只可惜，携手升级的搭档却已背叛了她。
钟晓芹给出差的丈夫发微信，一删再删欲言又止。她困惑，“人类因为懂得沟通而成为高级动物，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丧失了这个能力。”
王漫妮在自己定下的期限内遇到了一个白马王子，对方却是不婚主义者而且背景深不可测。顾佳如此顾家，却要面对失去这个家的伤痛。钟晓芹的父母希望女儿一辈子平安顺遂无风无浪，但在此期望下选择的“经济适用型”女婿，同样也没有生活的热情，没有起码的责任心。
人生没有简单模式。没有任何一个看似英明的决定，能够让人一生无忧无虑，收获所谓稳稳的幸福。在日积月累的消磨中，危机早已此起彼伏。三十岁，往往是危机爆发的时刻，无论转危为机或是一蹶不振，都将带来命运的转折。三十岁的魔力在于这份不确定性，而非年龄本身。
角色背后的女演员也都已过而立之年，如徐小凤的歌中唱叹，“不经意在这圈中转到这年头”，而兜兜转转，经历过顺流逆流，却未曾尝过大红滋味。“王漫妮”的饰演者江疏影在微博自称“一个怎么捧都不红的女演员”，多少怨念尽在其间。不是不够努力，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人生不像高考，付出总有回报，有时候就是差了那么一点运气，便到达不了更高的层面。
这个夏天，四十岁的秦昊凭借《隐秘的角落》终于火了，也让很多人“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很会演戏的文艺片男主角啊。这一次，眼看着戏火了，而江疏影似乎仍然不温不火，属于她的时机没有到来。“钟晓芹”的扮演者，一张娃娃脸的毛晓彤也不知不觉迈过了三十岁的分水岭，是真正意义上的中生代女演员了，在不久的将来，她们都要面对大龄女演员的转型之痛，若要抓紧时间乘风破浪冲出一条生路，“三十而已”的豁达不可或缺，但更需要智慧与能力的积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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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岁后，年龄不再是资本，而成了所有问题的根源。
女性在现实生活的剧本中，承担着各自的责任。
一个北方男人认为单身女同学去深圳发展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在我的家乡，单身人士生存艰难，去饭店点个菜吧，端出来一定是一大盆的，换句话说，本店不接待单人用餐”。
为自己寻求一个相对包容的生存环境，是对自己负责。
拥有博士学位的女同学在朋友圈里无奈地投诉，“这就是生活的常态。”但见小视频里，一个生龙活虎的小朋友围着正在读书的她360度打转，陪伴孩子是母亲的天职，爸爸呢？上班去了。
为家庭生活找到平衡点，是对家庭负责。
无论职业，无论单身或是已婚，30岁后的生活常态，艰辛多于洒脱。
2020年让人惊喜的女性角色出现在《机智的医生生活》中。剧中的外科五人组，虽然四位男士也各有魅力耐人咂摸，但身型最娇小、处世最稳健的蔡颂和无疑是最光彩照人的那一个。
作为神经外科副教授的她，是五人组中唯一的女性，是传说中的时间管理专家，应对高强度的工作游刃有余，如身边人的评价，“可爱又利落”。
立足专业，发展自己的事业；玩乐队，爱露营，拓展生活的维度；对工作认真，对下属负责，对上司不卑不亢，对朋友尽心尽力。虽然坚持单身，但身边也有暗中爱慕者，有两条或许可以期待的情感线。
蔡颂和的年龄设定是四十岁，比三十岁看起来更可怕，不是么？但当二十岁、三十岁的人们都已疲于应对生活的煎熬，她却从容自在，充实而快乐。
或许你要说，这样完美的人物，和这样完美的生活，都只在韩剧中存在，这是属于中年人的童话。是的，始终从女性主观立场出发，很容易便忽略了重要的客观立场，忘记了她身后作为背景存在的男士们。他们陪伴她而不干涉她，欣赏她而不嫉妒她，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们成就了她。
相似的故事其实早就在历史中演绎过。那个故事的女主角家喻户晓，“数千年文化中的女性立场第一人”——李清照。
她在诗词中记录自然，赞美生活，寄托情感，表达思念，透过女性细腻的视角抒发对世间美好事物与情感的热爱，却不曾拘囿于狭小闺阁中。她在婚前“沉醉不知归路”，在婚后与丈夫赵明诚共同完成《金石录》的编纂，“赌书消得泼茶香”，婚姻不曾使她变得庸俗，而是增加了她生命的厚度。
李清照以女性独具的洞察力咏叹生活，文学主张与个人志向却从未被性别所束缚，而她的才华，很大程度上来自父亲和丈夫的鼓励。
时至今日，客观立场的包容与支持偶尔出现在电视剧中，却被当做一个梦。
3
满屏雄性荷尔蒙的战争题材剧是为男人而生，而绝大多数都市生活剧是为女性而写而拍。
追剧，是女性的主场。女观众的偏好，往往决定了一部剧口碑与收视的成败。
于是不难理解为何“她”题材电视剧为何如此火爆——创作者总得取悦目标受众。众所周知，拿着手机或在电脑前追剧的“她”们已成长为强大的经济驱动力，这是一块谁也不会轻易放弃的诱人蛋糕。
《三十而已》、《二十不惑》，加之此前面世的《不完美的她》，乃至一年前曾引发热议的《都挺好》，还有关注度不逊于电视剧的综艺节目《乘风破浪的姐姐》，都成为了现象级作品。
其实都市剧的题材，一直在随着都市生活的变迁而变化。曾几何时，电视屏幕上的婆媳大战没完没了，到了今天，当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女性成为日渐壮大的群体，也担当了事业和家庭的中坚力量，电视剧中的女性也在经历角色转换，2020年的电视剧中，“大女主”当家，《安家》里的房似锦干练帅气，《三十而已》中的“她”们携手面对危机，而《二十不惑》里，青春少女们在梦开始的地方蓄势待发。
只是，“站在女性的立场”并非一厢情愿的取悦。以为女观众热衷于美满结局，于是甜蜜梦幻的“玛丽苏”屡拍不厌；以为女性提倡独立，于是走路带风的职场女性霸占了屏幕。站在女性的立场，是真正去理解女性的处境，并提出客观而诚恳的意见，和“她”们一起成长。
事实上，女性的年龄危机、职场空间、情感状况、婚姻问题，都是值得深入探究的命题，复杂而立体：在纵向上，它们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变化；在横向上，它们因为客观环境的不同而有了不同的走势。
一个世纪前的畅销书作者张恨水，已有了随着社会环境的变革推动情节发展的自觉。2020年的我们期待看见更完整的社会面貌，而不只是听到女性独立的口号。
娜拉出走了以后会怎样？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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