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乐夏”HOT 5背后的酷女孩:为什么最后留下的是这些乐队?
记者 | 刘燕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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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节目组通过微博联系刺猬时,这支成立14年的乐队还以为是一场骗局。后来李青跟他们说,既然你们做的音乐是富有时代感的,就应该被更多人听到。“他们一直是很认真地在写歌,表达年轻人的心声。"李青告诉界面文娱。幸运的是,在《乐队的夏天》舞台上,刺猬的“烂曲"终于流窜九州,“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打动了很多不再年轻的观众。
李青带了一副黑框眼镜,方脸,短发,长相和谈吐都像个理工科学生。她是赤瞳音乐的联合主理人,同时也是很多乐队的制作人,包括旗下的刺猬、不优雅和南方酸性咪咪。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李青听到了“魔岩三杰"的唱片,心有所动,那是她第一次接触摇滚乐。青年时代她先后参与了三支乐队。在Carsick Cars乐队担任鼓手时,她曾赴欧洲和Sonic Youth一起演出。2007年兵马司唱片成立,她成为创始人之一,后来又加入太合音乐旗下的独立音乐厂牌赤瞳。
成立兵马司的时候,市场上只有摩登天空一家大的厂牌,对于很多新人来说选择不太多,他们就决定自己做一个厂牌,让更多人听到乐队的作品。“我一直在听很多唱片,像欧美、日本,摇滚乐也好,所谓独立音乐也好,从来不是一个封闭的圈子,它甚至会成为一个浪潮,席卷全世界",当李青有机会在太合音乐旗下做赤瞳这个厂牌,这就是她的初衷。
李青参与《乐队的夏天》抱着试探的心态。她觉得,甭管是综艺还是别的,总归是独立音乐的一个出口,只不过,综艺就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一种表达方式而已。生于80年代初,她会怀念有专门的音乐节目和杂志的时代,“现在就没有这么大受众面的专门媒介去推广音乐",但也不抗拒新渠道带来的机会,“既然现在的传播方式是这样的,没有理由去拒绝它"。
最终,刺猬和Click#15成为《乐队的夏天》HOT5乐队,参加节目之后,Click#15的出场费涨了三倍,刺猬在微博有了超过百万粉丝,个性鲜明的石璐和子建的面孔开始出现在时尚大片中,赤瞳也成为背后的赢家。
当然,这场比赛也许有着更深远的意义。90年代以“魔岩三杰"为代表的摇滚黄金年代过后,这是中国摇滚乐被推向主流的又一次尝试,它会带来怎样的改变?它会是昙花一现的灿烂还是扭转行业生态的新机遇?比赛过后,身处浪潮中的乐队和圈内从业者现在谁也不知道。答案尚在空中飘,《乐队的夏天》第二季已经提上了日程。
曾有人问过李青,会不会担心乐队因为参与节目而解散。李青告诉界面文娱,没人能控制节目播出以后的情况。她看到国外一些摇滚明星有过类似的经历,主流以后被大众消费,甚至最终走到自杀的境地。但她觉得这没什么可担心的,对于乐队来说,这就像是人生中需要面对的一次挑战,“如果你做音乐的时候是抱着一颗初心,那就没有什么挑战是你应付不来的"。
界面文娱对话李青
界面文娱:这个节目有什么让你觉得惊喜的地方吗?
李青:比较开心的一个地方是舞台做得很好,有一个瞬间,我真的被眼前的这一切感动了。平时也没有想那么多,但那次看节目,忽然发现这个舞台,这样的镜头,这样的灯光,所有的视觉这些东西,你之前看到的可能都是有一些歌手在表演,但是你现在看到的是这些认真做音乐的乐队,其实还挺感动的。
界面文娱:你觉得这个节目在尊重音乐和娱乐性之间的平衡把握的怎么样?
李青:我觉得做的还蛮好的,其实这两方面没有什么冲突。因为它就是做的一个音乐的节目嘛,而且它很娱乐吗?也还好吧,都是比较人之常情的聊天。所以我说它是一个善意的节目,有些节目我听到真的就是会按照做节目的一套规则去做,会有剧本,会有冲突或者怎么样的,有时候会让参与者觉得很辛苦,但是这个节目真的没有,它是一个挺不一样的综艺,还挺开心的。
界面文娱:现在北京大概有多少家独立音乐厂牌?
李青:真的不好数,有的厂牌甚至可能下面只有几组艺人。我可以举个例子,就是几年前我跟我的朋友一起做了一个厂牌叫玫瑰楼,它只出磁带,它找自己喜欢的艺人,就是简单的几组,做磁带,做纯模拟录音的发行。
界面文娱:你们在选择乐队的时候,会有什么比较具体的标准吗?
李青:没有,我觉得这也是我们厂牌的独特之处,可能有的厂牌会偏向不同的风格,或者有的厂牌会说要签一些更主流的乐队,但是赤瞳的标准就是希望能找到同样和我们有赤诚之心的音乐人,甭管他是什么风格,人是对的就可以了。
界面文娱:刺猬是怎么签到你们这儿的?
李青:我们是好多年的朋友,他们之前一直在摩登天空,也聊了很久,他们其实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基本上处于一个野生的状态。像刚才说就是成立赤瞳时我有一个应该很明确的想法,说要怎么怎么做,所以那会儿就等到他们跟摩登天空合同到期,我去跟子健去聊,就说我是这么想的,那你愿不愿意过来跟我们一块做这个事情。
界面文娱:赤瞳签的这些乐队,有多少是能够通过演出来养活自己的?
李青:几乎没有。
界面文娱:但像刺猬他们之前不应该也算圈儿内挺有名的乐队吗?
李青:是,但是演出的价格要分摊,还要除去平时排练、乐器这些的成本,过一个比较稳定和舒适的生活的话,还是挺难的。但是这个事情就是很多独立音乐人的一个常态,大家都有一份工作,上着班,然后自己玩着乐队,去演出嘛。
界面文娱:其实31支乐队里面占大多数的还是摇滚乐队。
李青:留下的都是摇滚乐,也有挺好的乐队就淘汰掉了,但是他们可能风格偏流行,我也不知道,这可能是需要探讨的一个问题,为什么最后留下的是这些乐队?有一点我可以猜测,至少在现场,确实摇滚乐更容易感染你。
界面文娱:你觉得从你自己玩乐队的那个年代到现在的话,这个领域大概是经过了一个怎么样的变化?
李青:从我个人的角度和从受众的角度来讲其实是不一样的,我认为乐队这个领域,从九十年代中那一波人出来,在主流媒体上大量呈现,到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是沉寂的。所谓沉寂也就是说在主流媒体上见不到了,但其实仍然有很多乐队一直在livehouse和音乐节演出,慢慢到最近几年,90后一代开始玩乐队,包括手机APP这些东西会对玩音乐的方式有一些影响,只要他们喜欢音乐,他们就可以拿起电脑,拿着手机去玩,它变成了一个很多人都可以参与的事情,大概是这样的一个变化。
界面文娱:所以你觉得整个环境是变得更好了?
李青:我觉得以后还会更好。现在的环境虽然说比较open,但确实也是比较野生的状态,大伙听音乐也没有什么门槛,玩音乐也没有什么门槛,真正特别好的东西可能会被淹没在里面,所以这个体系有待完善。
界面文娱:那你觉得产业有哪些需要完善的地方?
李青:回归有媒体的年代,权威的节目或者主流的节目更垂直更专业地做音乐的推荐。几大音乐平台也要设计更好的算法对音乐进行归类和推荐。音乐媒体的回归,其实有一部分也是平台应该做的。
界面文娱:不是都说从唱片时代到数字时代,其实更利于独立音乐人的发展吗?
李青:你这个话的前提是说主流媒体限制了独立音乐的发展,其实并不是限制,它只不过是一个容量的问题。如果大家都能在网上去发布信息,它的容量确实是扩充了,但是重点没有了。这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界面文娱:你会觉得1994年那一波是中国摇滚乐的辉煌年代吗?
李青:确实是。不光是有红磡那场演出,当时香港的唱片公司介入,时一个成熟的唱片公司,一个完善的唱片工业体系去操作国内这些音乐,它确实达到效果了,这些音乐让很多人听到了,所以从各个层面上讲,那个时候都是中国摇滚乐的一个辉煌,前所未有的呈现在全国人民的面前,但是在那之后就没有了。
界面文娱:为什么有人会觉得那是媒体制造的一个神话?
李青:你要这么想也行,但它先是有那些乐队在的。我看了当时的一些资料,那会儿刚刚开始有一些人搞乐队,大家都得在文工团里面才有这个条件玩这些音乐。那一波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刚好有几个乐队浮出水面。另外一个标志性事件是九零现代音乐会,里面有崔健、呼吸、黑豹等等这些乐队。先是因为有了这些乐队,才会说到那个时间有香港的公司进来,在流行音乐的殿堂红磡办了一场演出,然后才引起了媒体这么大的波澜。所有有分量的历史事件都是有它的前因后果。
界面文娱:那个黄金时代持续了多久?
李青:没几年吧,可能也就五年。这确实也是一个自然的事情,像之前也提到说一波一波,差不多也就是五年一个时间间隔。
界面文娱:后来沉寂是因为市场环境差吗?
李青:是的。一方面是唱片工业体系还不健全,另外一方面是这一代辉煌过了,它需要缓一下,当再一波起来的时候,不好了,网络时代来了,大家都下载mp3了,都免费听音乐了,就赶上了这么一波的变化。
界面文娱:你觉得中国摇滚乐的发展大概可以分为几波?
李青:对我来说,90年代中期到2000年,这是一波,2000年左右这大概是北京新声那一波,比较有代表性的像是新裤子、花儿乐队,2005年左右就是后北京新声,刺猬、D-22那一波,2010年之后,就变成大家都来玩音乐。主流的音乐类型可能是电子和嘻哈。目前是这么一个情况。
界面文娱:1994年你在做什么?
李青:那个时候我上小学三年级。
界面文娱:你有受到他们那场演唱会的影响吗?
李青:那会儿没有,我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听到了魔岩三杰那三张唱片,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摇滚乐。那会儿好多男孩子可能喜欢郑钧《赤裸裸》之类的,我那会比较喜欢魔岩三杰的那几盘磁带。但是我没觉得那是摇滚乐,只不过觉得喜欢听而已。当时这些东西都可以在电视上播,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大家都可以选择去听或者不听,但是现在大家都靠推送过日子的时候就没有这种事儿了。现在在也有一些媒体,小的网站、公众号在做音乐推荐,但是他们的力量太薄弱了,他们本身的容量也不会很大。
界面文娱:那这应该是会对整个音乐行业产生影响吧?
李青:对,但是有一些音乐比较适应这个时代,就会以数字音乐为基础专门打造这些东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界面文娱:有人觉得80年代可能是最适合中国摇滚乐发展的年代,你觉得呢?
李青:我不觉得。这是80年代玩摇滚乐的人说的吧。我觉得它还是一个有起有落的过程。当下也很适合中国摇滚乐发展,因为这是一个巨变的年代,文化总是一个时代的预兆嘛,像文艺复兴时期也是这样。现在世界变化太快了,80年代崔健写的那首歌“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你跟现在比,现在变化更快,怎么能说现在不是一个好的做音乐的时代呢?
界面文娱:大家都觉得摇滚乐必须要有批判性,但现在的环境你也知道,包括崔健也说过我们的文化可能没那么需要这些东西。
李青:摇滚乐要有批判性怎么说呢,其实在节目里,不同的乐队用不同的语言表达了什么是摇滚乐。摇滚乐没有那么简单,它其实是一种真诚,一种对自己的诚实,对世界的赤诚。有时候你看到的有些东西可能是以批判的角度来表现的,但这并不是全部。所以为什么我们厂牌叫赤瞳呢?意思就是赤诚的眼神。前几年有一个比较热闹的事儿,就是白岩松在《焦点访谈》上说摇滚乐不是洪水猛兽,之前其实大家都妖魔化了这个东西。但是老白一个人说这个事还没有做《乐队的夏天》这个综艺节目有用,能让更多年轻人看到。
界面文娱:你在比较新的一些乐队身上看到的不同于以往的地方是什么?
李青:这个问题太大了,我有想过这种问题,但不是很好总结。大家都会觉得现在年轻人的特质会从音乐里面表达出来。比如说像在我们之前的那波音乐人更苦大仇深,像唐朝会唱《国际歌》,“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这种特别激烈的,像我们这波会更专注音乐本身,开拓音乐本身的可能性。新的这波年轻人可能就是“我玩音乐是因为我开心",这个可能就是区别吧。这个变化其实跟整个社会的变化是一样的。
界面文娱:像刺猬现在通过这个节目还挺火的,你担心他们会被消费掉吗?
李青:如果担心的话就不去了,我只要对自己真实,对自己真诚,我所面临的那些个挑战就跟我人生面临的任何挑战是一样的,还是这句话。而且任何事情都是等价的,你有得到就必须有付出,要看清这点。也许像刺猬机缘巧合参加了这个节目,他们所谓火了,这是他们的答案,也许可能有些乐队没有火,但是时间长了,当你从事一件事情很长时间,到最后你肯定会明白,我自己为什么做这个到现在。
界面文娱:现在一个节目的热度也不会维持太长时间,后续有什么规划吗?
李青:是的,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像刚才也说会不会担心被消费什么的,这些其实也是很快的一个阶段,现在打开了这个门,你说怎样做后续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直在创作好的音乐,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像做艺术品一样,做唱片公司这件事情就是实打实的。唱片公司有它自己的这种运营模式,比如说我的企划,我从第一步开始企划就要用心,乐队创作音乐的时候我也要用心,制作的时候用心,宣发的时候用心,拍照片用心,拍MV用心,如果这扇门打开了,你做好的东西大家会认可你的。
那如果说这个节目过后这个事儿又销声匿迹了的话,那我只能说这个节目可能并不是一个真正打开独立音乐和听众之间壁垒的好方法。所以还是回到之前咱们提到的一个事情,我还是希望有专业的音乐媒体作为出口,向大家介绍什么是好的音乐,这一切才是真正的良性循环。
界面文娱:你有没有关注到,最近像是草东、落日飞车等一批台湾乐队在内地特别火?
李青:有啊,我们厂牌也有专门立项做这个事情的推广。
界面文娱:这背后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李青:我们跟台湾做音乐的人有交流,也会发现,其实大概在四五年前左右,内地的乐队出现了一个空窗期,它可能刚刚过了前边热闹的一段时间,有一段时间没有什么特别令人兴奋的东西出来,所以那会儿好多人都会想,台湾那边有没有比较好的乐队,为什么不把他们介绍过来给大家听。其实2000年初左右会有一些香港和台湾的人在这边很受欢迎,但是过了那一批,他们那边好像也没有更多的乐队,就感觉内地、台湾和香港都是交替出现的那种感觉。可能大家在自己热闹的时候都在听自己这边的音乐,然后没有什么东西可听的,我就去找找对岸的音乐去听,现在就是正好赶上了吧。
界面文娱:这几年我们本土的乐队没有出现那种让人印象深刻的吗?
李青:对,感觉特别让人兴奋的新人不太多。不像之前一个城市可能都会有好几支觉得挺棒的乐队,确实有一个起落,落差挺大的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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