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文化龙江行 □特约撰稿 李星涛

数九寒冬，余至东北黑龙江，除了饱尝到彻骨的寒冷之外，还欣赏到了冰天雪地里的诸多美景，领略到了东北灿烂丰富的冰雪文化。现以当时行踪为线索，随手记下屐痕几处。

徜徉中央大街

到了哈尔滨，才下午4点30分，可这里的天却已黑透。

出了酒店，向北走百米，再向西横穿经纬街道，迎面就是哈尔滨有名的中央大街。大街地面一律是短小的花岗岩方石横铺而成，脚踩上去，一点也不显滑。街两边没有什么绿化，偶尔有几棵榆树，皆矮，姿态怪异。哈尔滨人明显高于我们，有了赳赳威武之气，圆脸居多，大眼，胖壮，鼻子高耸，儿化音增多，喜欢用翘舌，好像是口腔里的空间很大，舌头可以自由转弯似的。

大街上没有骑自行车的，也很少有骑摩托车的。一辆小车还穿上了厚厚的车衣，停在街边。脸上有些痒，抓一把，又生出一阵钝钝的木疼。前面一家冷饮店卖的是马迭尔冰棍，这是哈尔滨中央大街的特色冷饮。其特点是：“甜而不腻，冰中带香”。好多年轻人都手拿冰棒，津津有味地咂啜着。我却在他们咂啜的声音中浑身打颤，牙根冷痒。

松花江已成冰河，上面囤积着两尺厚的白雪。扒开雪，露出一块冰面，黑幽幽的，恰似一块赌石被切开的翡翠的截面。轮渡的铁船横在冰中，船上落满了白雪。江边走动着卖棉帽耳捂的人，不时向顾客兜售。十几辆狗拉爬犁横向摆开，长毛的爱斯基摩犬趴伏在爬犁前面，赶爬犁的人穿着圣诞老人的红衣服，笑眯眯地招揽着客人。

江岸，堆放着几堆方形冰块。冰块是刚从江里切割出来的，两尺厚，上部洁白，下部淡蓝。可一旦破碎，又全部变成了白色。一尾拃长的鲫鱼冰凝其间，翘尾的姿态自然生动。五六个工人正在不远处用这些冰块垒砌着城堡，让我称妙的是他们垒砌城堡用的竟然不是水泥沙浆，而是刚从冰窟里打上来的河水。砌出的冰墙浑然一体，冷灿灿的。里面一旦按上彩灯，冰墙立马就会成为大块的玛瑙玉石，焕发出内敛而又丰厚的熠熠光芒。

回到酒店，脸开始疼了起来，照镜子一看，不由大惊。脸不知何时被指甲划破，流出的血已结出半厘米长的血痂。耳垂先是发烫，继而发痒，不时想用手摸一摸。摸摸手机，冰凉，就连裤带上的铁扣也凉如江水。暖气屋里呆了几分钟，身上暖和了，只有两个膝盖依然如同两块铁片，嵌盖在肉里。

第二天醒来时，外面已经阳光普照，房屋、树木都斜斜地拖着长长的影子。天是蓝水晶，地是白水晶，阳光只剩下了光，在天地间放肆地汹涌着。它的热力早被一张神奇而贪婪的大嘴“滋滋滋”地吸食殆尽。

龙江雪景在雪乡

“中国雪景在龙江，龙江雪景在雪乡”。雪乡并不大，只有一条主干道叫雪韵大街，约400米，几分钟就可以走遍。在中国，“乡”作为人群居所和行政区划的单位，是不计其数的，其面积和管辖都是有限的。然而一个只有170户人家的自然村落却被冠以“中国雪乡”之名，而且声名鹊起，美名远扬，成为影视剧雪景拍摄的最佳选择地，可见其独，其特，其奇，其秀，其美。

雪乡地处西南东北走向秃顶子山和平顶山腹地。此处山高林密，来自日本海的暖湿气流和来自西伯利亚贝加尔湖的寒冷空气在此拉锯博弈，每年10月就漫天飞雪，可谓玉龙飞舞遮天日，鳞甲散落满峰峦。那雪又大又白又黏，落地即赖着不走，堆银铺玉，随风雕琢，随物赋形。如蘑菇挺秀，白猿献桃，怪蟒翻身，野马奔腾，海龟望月，不一而足。更有奇者，房屋披挂雪帘，亦称雪舌，竟可与地面大雪黏合。

街上弥漫着一股干爽的腥味，街面积雪平滑坚实，温润洁白，这就是内地司机师傅津津乐道的“白道”。木质的房屋被深厚的积雪所覆盖，形成了一簇一簇雪堡和雪垒。落在屋顶的雪顺着屋顶的斜坡，以察觉不到的速度向下滑动，形成雪帽和雪崖。巨大的雪盖下，露出了屋墙、檐角和门窗，像一座座洁白的毡房和一孔孔开凿在白玉崖上的窑洞。

房屋皆是马架子形状，四周围扎着高大坚固的木篱笆。稠密处，木桩顶浑圆的雪帽相连呈线。疏朗处，木桩顶着雪帽，简直就像是一颗颗巨形的蘑菇。每个篱笆院都有一个高大的三角形的门楼，门楼上同样堆积悬垂着厚重的雪盖，每户人家屋檐或门楼下都高挂着大红的灯笼，茫茫的白雪中摇曳着点点鲜红，渲染和烘托着喜庆幸福的氛围。门口两边堆着雪人，雪人的胳臂皆以草把扎成，上插串串冰糖葫芦。

梦幻家园是冰雪之源，它的主要景点都在双峰林场的秃顶子山上。拾级而上，松树越来越粗，树龄皆在400年以上。一棵棵巍然高耸，直插云霄，令人顿生一股凛然正气。再往上，松涛轰鸣，雄浑苍郁。一阵山风吹过，树梢骤然流泻出白色的雾霭。这是东北地区罕见的原始森林，人行其间，仿佛走在《林海雪原》所描写的场景。树蔸、树冠、树丫包裹了厚厚的冰雪，变成了形状各异的精灵。它们有的像球，有的像台、有的像蘑菇、有的像灵猴、有的像巨型海象、有的像无影幽灵……千奇百怪，令人叹为观止。树干在迎风的一面，沾挂着厚厚白雪，一半洁白，一半青灰。茂密枝叶上堆积着厚厚白雪，一团团一簇簇，层层叠叠，像涌动的海浪和飘浮的白云。阳光从树缝间射过来，雪尘摇曳其中，熠熠闪光，宛如袖珍的七彩蝴蝶，使得原本已经非常饱满的雪韵又平添了几分雍容与华贵。

“上山容易下山难”，可在雪乡下山却异常容易。我们下山的路线不是原路返回，而是另辟蹊径。此道皆是一节一节“之”字形的雪路。我们一行人前后隔开一段距离，每到一路口，“扑通”一声坐下，顺坡大呼小叫的，“哧溜”就滑了下来。到了滑雪道，别人均用轮胎做成的爬犁滑下来，而我却依然斜坐着，不顾屁股磨得轻微发痛，像一条大黑鱼，尖叫着从六十度的雪道上射下去。

“龙江大地雪峰高，万仞云端插玉毫，巍峨耸立天宇近，喜看天女散琼瑶”。回程路上，我一边沉浸在梦幻般的童话王国里，一边吟诵着自己即兴写给雪乡的绝句。

探幽大雪谷

与亚雪公路上的喧嚣相比，大雪谷却静如处子，安静异常。进了谷口，右手边站着《爸爸去哪儿》中五对星爸萌娃的蜡像。倘若不是事先数定了蜡像的人数，我们实在是难以区分出蜡像和站在蜡像旁留影的游人。由此不难看出，这些蜡像雕塑的逼真程度。通过蜡像，我们看到了Cindy甜美的笑容，看到了Kimi哭时可爱的表情，看到了石头找食材时坚定的表现，看到了王岳伦的温情，田亮的害羞，张亮的侠骨柔肠……

谷底路面，积雪平滑坚实，温润洁白。行至一半，路两边的山坡上突现两棵高大的杨树，美其名曰：“黑熊蹲仓杨”。两棵巨木，隔谷底对峙，围八尺许，直贯云霄。左手边叫地仓的杨树，枝条有些枯瘠，树干底部，开一瓢形窟窿，窟窿直通树梢，里可藏身两人。右手边的杨树叫天仓，距离树干两米，也开一黑黝黝的巨窟，里面同样可藏两人。导游说，这两个树仓是黑熊冬眠的天然巢穴，树龄至少三百年。

出了树仓，一行人纷纷抬起双手，模仿黑熊走路，让导游笑得花枝乱颤。正在得意，一游人突然惊叫：“马鹿！”顺着游人手指方向，果然看见一只马鹿站在左手边的山坡上看着我们。其角长长的，就像两根粗壮的树枝，身上红红的斑点，就像是一个个大苹果。正忙着拍照，导游又锐叫道：“注意安全！”急调转目光，只见右手边的山坡上，一只黑面獠牙的大野猪正“嗯——— 嗯——— 嗯”地窥视着我们。我们有些惊恐，但见野猪丝毫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便纷举相机，对着野猪按下快门。再往前，路边排列着许多圆木围成的栅栏，里面有十几只小野猪嬉戏着。它们身上的毛发没有妈妈的黑，一律是棕黄色的，像是老了的松针。导游说，这里的野生动物是自由的，它们可以到山上闲游，也可以回到栅栏就餐。栅栏的门始终是开着的，它们习惯了，一点也不怕游人。

行有两公里，到了大雪谷的顶端，道路忽然向下一跌，继而沿山坡曲折而上，前面是二秃顶山了。正要取道上山，一棵巍峨的“树神”挡住了去路。这是一棵年逾五百年的白杨，身上披红挂绿，身前摆着香案，案上排放三只大香炉，燃烧的香散发出檀木的清香。抬头遥望“树神”的头发，一丛茂密的枝条旁逸在云间，最粗的一枝也有一搂粗细。一股庄严肃穆的感情涌上心头，哽住了我的喉咙。

回到风谷岭，俗称“东北大烟炮”的狂风暴雪已经偃旗息鼓，洁白的大道扑向远方。再看谷岭上的树木，满眼的玉树琼枝，珠光宝气。

走在瑷珲小镇

瑷珲小镇的建筑深受俄罗斯影响，一律是圆顶、尖窗、拱门、花柱，但做工较粗，只可远观，不可深究。但和其他城市的所谓欧式建筑相比，小镇还是有些特色的，一是血缘清楚，基本上以俄式风格为蓝本；二是形成了一定的规模，成片的街区都是一个风格；三是色彩纷繁艳丽，这也是很多地方仿洋式的建筑不大重视的地方。

很多沿海、沿江和沿河的城市都瞄着上海的外滩，想着力建造一条沿岸风景线。但有的主题不够突出，有的商业网点太多太滥，有的周边景色不怎么协调。而瑷珲小镇在规划设计上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小镇街道上可以俯瞰宽阔的黑龙江水面，对面又是一排面江的俄式风格的高层建筑。这样自然就构成了江岸纵深的立体景观。而对岸的布拉戈维申斯克市又构成了中国古典建筑风格中非常讲究的“借景”，以模糊朦胧的异国风景给人以更多的遐想。从而在江景、市景、近景、远景等诸多方面相映成趣，让人清晰深刻地感受到了小镇的立体之美，幽静之美，想象之美。

小镇周围绵延着小兴安岭诸多余脉，阳光照耀着山坳处大片的积雪，反着光，远远看上去以为那里是一片寂寞的湖泊。山坡上长满了白桦树，像是从大地深处射出的一道道纯净的白光。

是夜，月亮出来了，是一轮大大的满月。翻身回望身后，几乎平射过来的月光，在小山的腰上套上了一个银项圈，明亮亮的，而山尖和山脚却相对灰白，有些发暗。随着月亮的升高，那光圈一点点退下来，退到我的脚下时，连我也变成了银人儿，焕发出了像白桦树一样的清冽白光。月光与雪光相溶的刹那间，我仿佛看见月光的裸足踩过泉水而溅起的水花，听见一群仙女在雪地上奔跑散发出的欢笑。天地间仿佛无数的童话，一刹间全部都被一只只白鹭的尖喙啄破了，正在向外面汩汩流淌着明亮神秘的汁水。此时，遥望对岸，布拉戈维申斯克市只剩下一个模糊而干净的影子，但似乎更比白日里更沉着，好像它什么都见过，什么也都明白。

回到旅店，已是深夜两点多了。四周静得虚空，而我却好像隐隐听见远处的白桦林里有手风琴伴奏的的歌声传来。那歌声没有歌词，只是一道道婉转的“咿咿呀呀”的声波儿，荡漾着淡淡的忧郁，苍茫而又遥远，清冽而又明亮，让我感叹唏嘘，久久难以入睡……

后 记：

龙江风景表面看来无非是一片冰雪，但随着这冰雪美景的迤逦展开，同时也滋生出了东北独具特色的冰雪文化。有饮食上的、服装上的、建筑上的，还有艺术上的、体育上的……它们记录着人与自然在冰雪世界的生命轨迹，彰显出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之态，构成了东北文化中靓丽丰富的华彩乐章。

作者系蚌埠日报作家采访团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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