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 ◎乔贝
塔娜至今都记得那场大雪,那是近十年以来内蒙古最大的一场雪。
村村通的乡道上政府雇挖掘机铲了积雪,堆在路基两边,比车都高。车开在路上就像穿梭在雪墙中,路面上是新结的冰碴子,一个打滑就得冲进路基里。
每隔几十里,就有一辆孤零零钻进雪里的车,不知道它的主人回家了没有。最震撼到塔娜的,不是这雪路的凶险,而是人们回家过年的心切。塔娜是非常不能理解的,不就是个年嘛,今年不行明年再回来就好了,在哪儿过不是个过。
塔娜哥一路紧盯路面,猛打方向盘克服轮胎打滑。塔娜翻个白眼,无声反抗,握紧把手,荒郊野岭恨不得抓住一棵树吐槽一下塔娜哥。塔娜哥永远不懂审时度势,八匹骡子都拉不回来的倔强。塔娜用眼神示意塔娜嫂子劝一劝,嫂子摇摇头示意塔娜不要说话,继续轻轻哄着怀里的婴儿。
被困在原地的四个小时,他俩没有交流,静静地上演着一出默剧。哥哥一锹一锹地铲雪,嫂子一下一下轻拍着熟睡的侄子,她在消化着他的愤怒,不甘。塔娜是那唯一的观众,百爪挠心似地着急踱步,恨不得夺了那把铁锹,马景涛式地咆哮几句:你清醒一点,没有路了,返吧……
当全村男女老少扛着铁锹,一个一个从远处走来,塔娜的很多想法在那一刻全被颠覆了。好像塔娜才是那个该被吐槽的人。这个常住人口不足几十人的小村子,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平日里,因为你家羊吃了他家地的庄稼,他家狗咬死了我家鸡所生的嫌隙,都被这场大雪填平了。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漫无边际的雪地只挖开了一个豁口。塔娜哥突然想起来,一个初中同学有挖掘机,就住在镇上,五十里路,一个电话叫过来。那庞然巨物,碾压着大雪浩浩荡荡开出了一条回家的路。
人们都在欢呼,场面堪比女排夺冠。乡亲们对塔娜哥竖大拇指,还是你厉害。然后麻溜打电话通知自己家孩子,“路通了,能回家过年了。”
村长挨家挨户收钱,AA挖掘机的费用,然后跟塔娜哥同学一番撕扒,“那必须要给的,大过年的,不能放空车!”“这是我大哥,帮个忙的事,收钱这不是打我脸嘛!”
家里添了婴儿,原本破败将就的环境一下子变得生机勃勃,充满希望。这一年所有的苦难,都在塔娜侄子咯咯咯的笑声中抹去。
一家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塔娜侄子身上,塔娜和塔娜哥也破天荒地没有打架。塔娜故意气他,“你不是总嫌我长得丑吗?你看你儿子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血缘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塔娜嫂子生了个儿子,长得跟塔娜一模一样。他们两口子都是大双眼皮,尤其塔娜嫂子,大双眼皮长睫毛,能放五根火柴棍儿。
可惜,塔娜侄子跟塔娜一样,小眼睛单眼皮。一家人围着睡着的侄子,仔细打量,惊喜得自欺欺人:“你看,眼皮还是有条小缝缝的,长开了能变双眼皮。”
塔娜指着自己的眼睛:“看,我也是双的,内双!”
年初六塔娜就得回武汉工作了。过去的一年,塔娜家进入最困难的时期。塔娜哥被拖欠的工钱到现在都没结清。老板也不推托“下个月晚些时候”了,脖子一横,干脆了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十几万元成了一张白条,一年的辛苦打了水漂,原本欠的钱也陆陆续续到期要还,家里山穷水尽了。
嫂子给塔娜打电话借钱的时候特别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也刚工作,也很难。”
塔娜东拼西凑地把钱转过来,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嫂子绝对不会跟她开口。去年那么艰难,嫂子宁可跟自己读高中的妹妹匀点生活费,也不肯跟塔娜张嘴。
打工的工地一年只能开半年工,上冻直到开春,塔娜哥前半年没活干没收入,后半年有活干还得先垫钱。救急不救贫,无论是谁的接济都只是一时。塔娜爸妈养羊一年就只有一个月有收入,非得等到秋天羊羔子全部出栏才能看到钱。冬三月春三月,六个月草料钱就能压死人。对于一个普通人家,娶个媳妇儿,又背了十几万元的贷款,日子的确难熬。
老婆孩子再次陷入没饭吃的境地,塔娜哥拎着刀去豁命要账了:“我老婆孩子活不下去了,那就都别活了……”
老板看塔娜哥来真的,连哄带骗带卖惨,给了几千块钱把塔娜哥劝回去了。塔娜哥向来吃软不吃硬,自己都没米下锅了,回家还心疼包工头:“老七也确实挺不容易,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这几年也是塔娜最难熬的日子,生活上痛苦,精神更痛苦。给嫂子打的两万块钱,是塔娜从信用卡里挪出来的,每个月分期还两千块钱,那时候塔娜一个月工资才3500元,房租五百。当时那份工作并不适合塔娜,想辞职老板还不放人。强行辞职之后,老板扣了塔娜的工资不发,原本就困难的日子因为停发工资雪上加霜,吃饭都成问题。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在特别倒霉的时候,就会更倒霉。塔娜的胃病犯了,半夜发作直接疼晕了。医生给塔娜开了三天的吊针让塔娜先消炎。到一楼划完价,捏着那张账单,不敢到缴费处排队。318块钱。站在大厅思索良久,还是掉头走了,到门口的小药店买了点药。
很快塔娜又找到了一份工作,下班之后还带一个二年级小朋友的家教,晚上还要写网文挣点微薄的稿费。每天十二小时连轴转,不敢怠慢一秒,强烈的生存危机,让塔娜像一只惊弓之鸟。总觉得自己和猫会被饿死,会交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去,流落街头。
不管塔娜怎么努力,塔娜的生活就像一个黑洞,永远填不平。塔娜想告诉家人我过得挺好,不用担心。陆陆续续给家里拿了五六万块钱,又很想补充一句我其实也没那么好,没那么有本事。
塔娜和家里陷入一种非常奇妙的焦灼关系,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恶狠狠地告诉塔娜,这就是在吸血,你要反抗。一个轻言细语告诉塔娜,不是的,家里人都很疼爱你,这只是暂时的困难。
这种困扰让塔娜非常神经质,偶尔跟个神经病一样跟塔娜妈针锋相对,电话里吵得吓人,“你想把我变成第二个你,你做梦!你爱怎么说怎么说,随便你!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也能还给你。”双方都很敏感,往年回家跟哥常态吵架,塔娜爸妈也会觉得塔娜是因为钱的事情心里有气。塔娜跟哥的关系一直都是这样,基因里就带着水火不容。见面三句话就能吵起来,五句就能打起来。
他们平时几乎很少联系,打来电话也是“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就挂了,我还在加班”。塔娜是真的在加班,加班到十点是常态。塔娜哥一度以为塔娜在什么非法场合上班,非要塔娜开视频确认塔娜的工作环境,看到塔娜确实在办公室才放心,嘟囔着“什么破工作,上班到十点,不行别干了。”
“不干你养我啊!”塔娜针锋相对。
如果塔娜哥有钱,他肯定二话不说拿钱砸塔娜一脸,可惜他没有。
“你牛,我等你赚个几千万回来。”
塔娜相信再多的苦难都能过去,很多当下你觉得过不了的坎,只要活着都能过去。但能把苦难看平淡,十年如一日对爱人保持信任,怀抱着希望,可能只有塔娜嫂子能做到。即便是背了一身债,日子过得举步维艰,塔娜嫂子脸上也看不到任何穷酸相。他们在旗里租了个小平房,饭桌都是拿破板子架起来的。嫂子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滴置办,家里收拾得干净体面,孩子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塔娜嫂子的口头禅就是“别让人笑话”,关起门来馒头就咸菜,打开门也得像个样子。人情往来都是周周到到的,谁来了也是好吃好喝好招待。
塔娜哥那些江湖朋友们,一个一个遭受社会的毒打,混得一个比一个惨。总有人来蹭吃蹭喝,一住就是一个礼拜,走的时候还得塔娜哥给拿路费。塔娜哥把全家仅余的生活费借出去是常态,塔娜光听就觉得太阳穴疼:“你为什么不一棒子把他们轰出去。”这可能是吸引力法则,家里一些讨吃鬼亲戚,也总是找塔娜哥借钱。自己屁股拿砖盖,还要接济他人。
塔娜和塔娜哥已经吵到相看两厌的境地,塔娜对他无话可说,爱咋地咋地。塔娜爸经常调侃,塔娜是火,塔娜哥是水,塔娜嫂子就是中间那架大铁锅。
塔娜哥最大的毛病就是那口酒,一喝多就撒泼闹事儿。结婚前塔娜嫂子都是惯着的,好言好语地哄着,他说东不往东北,酒醒之后再讲道理。结婚之后开始驯兽,塔娜哥和他的战友在外面喝酒,喝大了他俩一架把人家烧烤摊子都砸了。摊主报警,警察刚把他俩提溜到车上,塔娜哥突然酒醒了:“哎,胡日查,你结账了嘛?”跟警察说和:“你先让塔娜把钱给了,再抓!”警察哭笑不得,塔娜嫂子大半夜骑个小电动车去赔钱捞人,把两个醉鬼捞回家。回去之后两个人又闹起来了,眼看着又要动手了,塔娜嫂子从厨房冲出来直接掀翻了桌子,杯子碗碎了一地。塔娜哥措手不及,跟塔娜嫂子嬉皮笑脸:“咋啦?老婆。我俩闹着玩的。”塔娜嫂子砸完就回房关门睡觉,塔娜哥和他战友乖乖收拾东西消停睡觉了。
刚结婚时,塔娜哥喝酒闹事的频率保持在一个星期一次,最多不会超过两个礼拜。但塔娜嫂子从来不跟塔娜爸妈说,偶尔没办法了才会骗一骗塔娜哥:“我给爸打电话了,明天就来弄死你。”塔娜哥酒醒围着塔娜嫂子确认:“你真打了?你赶紧再打一个,别让爸真的来了。这么大岁数了,挨一顿打不好看。”
塔娜嫂子是吓唬,真告状的是塔娜,只要塔娜在家,塔娜哥喝一次酒塔娜告一次状。告到塔娜爸都觉得烦了:“人家儿子都那么大了,自己不长心,我能怎么办?”
“话不能这样说,你儿子你不管,万一老婆跑了你还得给他再娶一个。”塔娜嫂子不好意思,塔娜好意思,每天到点给他打电话:“回不回家吃饭?不回家和谁吃?喝不喝酒,九点之前不到家,我就告诉爸妈,你看着办。”
塔娜时常有一种塔娜嫂子会跑了的危机,塔娜哥如果不是塔娜亲哥,哪怕是个堂哥,塔娜也会劝塔娜嫂子赶紧离婚,马上离,迅速离。当然,塔娜这肯定是多虑了。在塔娜嫂子的字典里,没有离婚,只有同归于尽。
他俩最大的矛盾就是塔娜哥的酒。塔娜哥很少跟女人动手,即便跟塔娜动手也就只有初中那一次。塔娜哥宣泄愤怒的方式就是拿东西砸,烟盒子,鞋子,有什么砸什么,从来没砸中过。而塔娜和哥是肉搏,撕抓踢踹咬,专挑要害,负伤吃亏的都是哥。
一次酒后失控,塔娜哥拿手机砸向塔娜嫂子,手机砸在门框上咣当一声,塔娜嫂子被激怒了,塔娜哥酒醒了,也晚了。也不能算晚,至少反应快没砸中。
塔娜嫂子是个很奇怪的人,平时温温柔柔,笑起来一口大白牙,不管塔娜哥闹成啥样她都不说话。一旦过了那个临界点,眼一瞪牙一咬谁看了都怂,那个眼神让塔娜彻底相信嫂子的祖上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土匪头子。目睹了几次塔娜嫂子收拾塔娜哥之后,他们一家人统一认为这不是传说,绝对有这个基因。
塔娜跟着咋呼,真动手都留着余地。塔娜爸语重心长地警告塔娜哥,“我说弄死你,那是吓唬,你老婆说劈死你,真的能劈死你。你自己注意吧!”
塔娜哥也是第一次看到塔娜嫂子动真格,没有多余的一句废话,直接一菜刀劈过来。塔娜哥侧身一躲,羽绒服劈开了一个大口子,紧接着又一刀挥过来,塔娜哥跳到沙发背上,刀劈进了沙发里,拔都拔不出来。
他们住的那个小平房是早些年比较流行的木质装修,每一间房都是拿木头和玻璃隔出来的,门框上全都是那天战斗的痕迹。从那之后,每次塔娜哥喝了酒回来,塔娜嫂子就会去厨房默默拿一把刀放在枕头下,从根本上解决了塔娜哥酒后失控的问题。
塔娜是真心不太理解这个解决问题的方式,一方面有点心疼塔娜嫂子,一方面也有点为塔娜哥后怕,给嫂子出主意:“你跟爸妈打电话啊,让爸来收拾他。”
“两个人的日子总得两个人过,反正每次都是把门一锁。”
只要不喝酒,塔娜哥和塔娜嫂子就是天仙配,很令人羡慕。嫂子生完孩子,两方老人伺候完月子就都各回各家了,之后所有的家务都是塔娜哥一个人做。我们那儿流行坐完月子要多喝小米粥,没什么科学道理,但塔娜嫂子很虔诚地遵守,实打实喝了三个月小米粥,塔娜哥陪着喝了三个月。他笨拙地跟着网上学各种做饭技巧,过年回家塔娜意外发现,塔娜哥居然烧得一手好菜,还会熟练地给孩子换尿布冲奶哄睡,也不是一无是处。
2018年塔娜创业开幼托,塔娜哥也同期创业,和几个朋友承包了一个洗沙厂。
塔娜创业,亲戚们两眼放光各种彩虹屁:真有本事,发财了别忘了我们。塔娜哥创业,亲戚嗑着瓜子等戏看。塔娜爸妈更是跳脚反对,一结婚就背了一屁股饥荒,刚轻松了没几年,又来了。
塔娜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老两口的棺材本可能保不住了。”没人支持他,都非常武断地下定论,一定是血本无归。
可塔娜嫂子相信塔娜哥,而且塔娜嫂子的全家都相信他。塔娜哥准备把车卖了投资建厂,老丈人拦住了,把存折一拿:“年轻人有奔一奔的念头,就去奔,一辈子还有很长,赔了慢慢挣。”万一赔了,车在还能有个收入。
塔娜哥的合伙人都有各自的工作,谁也不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在弄。2018年忙活了一年,住在山上有家不能回,每天起早贪黑。那年家里还装修房子,大大小小的事全是塔娜嫂子一个人搞,搬家都是塔娜嫂子自己骑着小电车一点一点搬过去的。
塔娜爸妈因为建厂这件事对塔娜哥彻底烦了。塔娜爸老早就把丑话说在前头,别想找塔娜给你擦屁股,自己爱咋地咋地。塔娜妈每天都要跟塔娜吐槽一百遍,我为什么生了这么个儿子,一天都不让人消停,顺带着把怨气转移到了塔娜嫂子身上,怪塔娜嫂子不管,信马由缰。
“话不能这样说,你儿子你教育了三十年都没教育出来,我嫂子能管住?”“她不给他拿钱他拿什么折腾。”“人家俩是真爱,赔了我嫂子也愿意跟着吃苦,你管不着,没必要。”
折腾一年,不出所料地赔了。
塔娜都被逗笑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技术没技术,销路没销路,行都没入就敢建厂?”塔娜哥听不出塔娜的冷嘲热讽,很实在地咪口烟:“是说呢,还是想得太简单了,隔行如隔山。”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采购设备的过程中,他接触了很多大老板,拿着手机跟塔娜说,“你看这个做设备的张经理,那么大个老板亲自接待我们,都不好意思不买。真会来事儿,怪不得人家赚钱。”他和他的三个战友只是洗沙厂的小股东,真正的大股东是当地的开发商。塔娜时常怀疑他就是被涮了,厂子建好之后被踢出局了。按照常规商业逻辑,股东的投资总额至少要涵盖筹备成本和预计盈利周期内的运营成本。他们原始的投资总额就撑不到出货阶段,这个大股东的整个投资非常违背常理。
所谓的清算也就是他们三个认赔出局,厂子还在,万幸的是没全赔光,还有几万块钱的白条。塔娜哥赔得最多,塔娜嫂子无奈,自己管账,账不平了还得自己垫钱。“那一码归一码,都是兄弟,不能骗人。”
清算的过程中,因为给司机结工钱和这个大股东再次有了冲突。塔娜哥就是认死理,你亏钱归亏钱,受苦人的工钱不能欠,过年的时候必须结清。那边一拖再拖,塔娜哥坐不住了,塔娜嫂子劝他,整个旗里大部分工地都是他的产业,你跟他撕破脸,以后真的不好混。反正最后还是撕破脸了,老板也无语塔娜哥的轴,谈不了商业逻辑,干脆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塔娜回去的时候赶上工人要账,家里坐得满满当当。这一两年,塔娜哥真的老了很多,他和塔娜男朋友同岁,面相看起来塔娜哥比他大了一轮。塔娜哥说了年三十之前一定结清,大家都信任塔娜哥,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能兑现,没有为难,吃了饭都散了。
吃过饭塔娜哥出门了,塔娜嫂子陪塔娜一起收拾塔娜寄回来给塔娜妈干活穿的衣服。翻出几件大衣比划,“你这件也不要了?不穿给我吧,我刚好在家穿。”
塔娜愕然,故作轻松,“你随便挑,想穿哪件穿哪件,我都没穿过几次。”
嫂子家家境不错,姐妹俩都是富养着长大的,吃穿用度从来不落人后。塔娜想起嫂子和哥订婚第一次来家,穿着一件雪白雪白的皮草,高筒过膝靴,盘靓条顺。塔娜还跟妈说,我啥时候也能买个貂啊,塔娜妈逗塔娜,等你嫂子替下来给你。
今年因为疫情,塔娜在家过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个春节,1月到7月,整整半年。塔娜开了个网店,为了发货方便,从四月份开始,还在哥家小住了三个月。
塔娜爸妈每天提心吊胆,担心塔娜跟塔娜哥打起来,其实这三个月塔娜基本上连塔娜哥的面儿都碰不着。天不亮他就出去干活了,晚上八九点才回来。
塔娜问嫂子,“我哥每天都是这么忙吗?”
“只要开工就是这么忙,开厂那年就更甭提了,干脆住在厂子里了。”
塔娜哥灰头土脸地回来,嫂子备好干净衣服给他换,塔娜哥洗完澡吃饭,嫂子洗洗涮涮。一边吃一边聊今天的家长里短,孩子最近不好好写作业,谁谁谁和他老婆又打架了,这次去法院起诉了。
塔娜突然也开始心疼起哥来,偶尔会叹息哥真是没遇到对的人,这么吃苦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就没跟对老板。
塔娜的立场也倒戈了,从一开始每天洗脑塔娜妈,一定要握紧自己的养老钱,不能全贴进去。到现在每天劝,就那一个儿子,又不是吃喝嫖赌不走正路,别骂了,能帮就帮一把。他过不好,你留着钱又有啥用?
塔娜跟嫂子商量,愿不愿意帮塔娜发货,目前单量不大,抽空发就行。愿意塔娜就把货留在内蒙古,塔娜按月付工资。“那怎么不愿意,这肯定比出去拔草草强!”嫂子哈哈大笑:“你放心卖,一天一百单嫂子也能给你发完。”
嫂子跟塔娜妈说,幼儿园上班加上给塔娜发货的工资,她一个月就能赚三四千块。再紧个两年就能把饥荒还清了,一点儿都不愁。
塔娜狂笑,跟塔娜妈说,“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哪有儿子赔钱媳妇儿安慰婆婆一说。又不是吵着闹着不过了,你该知足。”
塔娜嫂子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等日子稍微松宽点,再生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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