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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非常努力 才能看起来家徒四壁

澎湃新闻 2020-07-07 14:37 大字

原创 门纪 新周刊

多少人想在井柏然家门口排着队,拿着装修的号码牌。

审美、光线与留白三大要素,划清了穷人与赤贫风间的楚河汉界。

经“娱乐圈贵公子”井柏然一带货,赤贫风家装重回大众视野。

最近的一期综艺上,井柏然的隐藏技能被挖掘出来。他帮韩红参考装修风格,给李荣浩、白敬亭等人推荐设计师及产品,何老师夸一嘴地毯好看,便能在出差回家后收到一套送货上门的同款。

网友:“小井的家不像家,像纪念碑谷。”

有些人表面上看是演员,私底下还做了私人订制买手和包工头的工作,客户遍布小半个娱乐圈。而让“明星客户”们频频下单的,正是他别具一格的审美才能。

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自己家刮起赤贫风的。所谓赤贫风家装,可以理解成一间房子内部,由脚底到头顶,地板是灰色的,墙是灰色的,天花板也是灰色的,全屋散发出一种与毛坯房无异的美感。

博主@衣锦夜行的燕公子便认为这种家装风格太过“冷冰冰”。

在这样“家徒四壁”的空间里,再放置上寥寥几件“残破”家具,才能真正打造出“一贫如洗”的效果来。

正因如此,也有网友调侃,所谓赤贫风,不就是“叙利亚风”。

从东方刮去,打西方刮来的赤贫风

时尚就是个圈。人形复读机们在对过去和经典的不断重复中,发现新的美,形成一股潮流。家居时尚亦是如此。

一朝人人向往脱贫入欧,恢弘的罗马柱也被扛进寻常百姓家;一朝人们又怀念起诗与远方,田园碎花的元素遍布,让从卧室到客厅都变成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朝新中式回潮,让家装风格彻底混搭成四不像。

多彩的仿古砖贴一贴,热带植物摆一摆,摩洛哥风。/ unsplash

自媒体人反裤衩阵地曾到一位富太太家参观——

她家里有一个仿古罗马风格的室内游泳池,六座雪花石小天使雕像一起往池子里撒尿,抬头一看是梵蒂冈同款的米开朗基罗创世纪壁画……

但因为这位太太又是个传统中国人,家里供着财神,她游泳的时候保姆还会端着馄饨、蛋炒饭之类的中式点心在旁伺候,所以恍恍惚惚总觉得这是个洗浴中心。

而如今在家居时尚界中心引起漩涡的,是赤贫风。“全球著名富太”金·卡戴珊,便是它的重量级KOL。

传说卡戴珊和侃爷位于洛杉矶的豪宅足有800平米,购入价2000万美元,装修价也是2000万美元。与房子价值相当的装修,一望过去,满眼灰白。

偌大的空间里,偶尔飘零有几件价格不菲,由旧世纪“流落”至此的古董家具,彰显出房屋主人的极简主张。用卡戴珊自己的话来说,自己的家就是一座“极简的修道院”。

不单只有世界网红喜欢赤贫风,火眼金睛的网友们发现“黑帮专业户”罗伯特·德尼罗、“全球最性感”布拉德·皮特、“英国铁汉”sting、“海绵宝宝的好朋友”派大星家的风格都极其相似。

依此推断,派大星或成比基尼海滩最富有的人。

这类家装确实有大部分是出自同一位设计师之手。比利时安特卫普的设计师Axel Vervoordt,便是那位将赤贫风练就得炉火纯青的大师。半脱落的油漆、裸露的砖块、磨损的灰泥墙、暗淡的色彩,经他一拼接,成了艺术。

大师曾不客气地开玩笑:“它看起来又破又穷,但其实成本造价很高。这与大多数人想要的正好相反,毕竟大多数人都想要看起来很贵但实际很便宜的。”

Axel Vervoordt在自己家中 / M2M TV

该如何理解这种“我超有钱,但愿意让自己看起来很穷,可是又因为我有钱到足以引起一波潮流的变化,所以我终究还是会看上去超有钱”的快乐呢?那还得从中国的禅宗、道教,日本的侘寂美学说起。

松尾芭蕉是日本侘寂美学的实践者,一生清贫。早年郁郁不得志,他远离热闹的都市生活,以“寂”为线索开始了长年的旅途,直到人生的最后一俳句,写的也是“旅途罹病,荒原驰骋梦魂萦”。

建筑师姚仁禄曾在课程中阐述侘寂美,“这是人生总该弄懂的不完美美感”。没有什么是可以长久的,没有什么是真正完成的,没有什么是真正完美的,接受了这三样事实的人,将能收获一种成熟的快乐。

葛饰北斋画的芭蕉像。一句题外话:传说松尾芭蕉流浪的步速过快,还有人推断他当过忍者。/wiki

穷尽一生地漂流,松尾芭蕉终得此感悟,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古代的行为艺术大师。如果要将他这种行为追根溯源,我们还能看见松尾芭蕉人生偶像——李白的身影。

相传松尾芭蕉年轻时还曾用“桃青”为笔名,就是为了用一枚“青了的桃子”向男神“白了的李子”致敬。甚至松尾追寻“寂”的旅途,也似乎在复刻李白的坎坷仕途、流离与洒脱。

千利休也是日本侘寂美学大师。/《寻访千利休》

至于到今天活了70多岁,开过画廊,收过古董,住过城堡,就是没怎么穷过的Vervoordt老爷子,他却花了20年时间从侘寂美中学习“月日者百代之过客,来往之年亦旅人”,也对“无念为宗”“道法自然”有过研究,终修炼成“室内时间管理大师”。

在他的管理之下,一切“残损的事物得以保留它原有的质感,以纯粹姿态接受时间的考验”。付了高昂设计费的富人,也都纷纷怀着对新鲜事物的向往,满意地住进了对普通人来说再寻常不过的赤贫家中。

假如你是有钱人,该如何打造赤贫风

装修或装穷,道理是一样的,您都得按部就班。比如只要闭上眼睛,发动小脑瓜,尽情想象自己是个比肩卡戴珊的有钱人,你便迈出了打造赤贫风家装的第一步。

然后你还得拥有一双能够发现美的眼睛。

“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罗丹 / 沉思者局部,wiki

什么样的美,是赤贫风所追求的?学者马未都曾指出,中国人的审美分四个层次。

第一层是艳俗美,如《英雄》等商业大片,如家家户户都有的那张红牡丹床单,如洗脑的流行乐,它们最简单通俗,拥有强大的粉丝基础。

再往上走,是唐诗宋词最为擅长的“含蓄美”,以及难以言喻的当代艺术及其所代表的“矫情美”。

赤贫风,凌驾在美的顶端。/ unsplash

站在美学金字塔顶端的,是“病态美”,如病梅和黛玉,如圈养在紫禁城的京巴和女人的小脚,明明是残缺、枯槁了的生命,人们却能从中发现致命的美。

赤贫风的美也只有通过这般高级的方式去领悟。

一块朽木,有人当是垃圾弃之不顾,你却看到它如人间宝物一般,浑身散发出时光韵味,找到了另外几块相似的烂木头,拼接成一张桌面,这便是创造了艺术。

Axel Vervoordt在破中找到美 / M2M TV

工人手脚不太麻利,留下了坑坑洼洼的墙面和歪歪斜斜的横梁,这也是缺陷美和不对称美。

审(自)美(我)问(洗)题(脑)解(成)决(功)后,你发现赤贫风面临的第二个问题,是房子要有光。

搭建了许多座水泥花园的安藤忠雄,他在水泥墙面上凿开两道线条,庄严的光便照着十字架的形状照了进来。他当然可以“狂傲”:我的墙不用挂画,因为有太阳这位画家为我作画。

“安藤忠雄展-挑战”中的模仿作品。/ wiki

看看国内现在一线城市中心地带的楼距吧,越是拥挤热闹的地方,你与太阳光签订友好合约的机会越渺茫。可如果安排上合格亮度的室内照明呢?赤贫所具有的纯天然静谧感,又会被这人造的光所击败。

也正因如此,许多赤贫风家装选择了更决绝的解决办法——咱不要光。最怕赤贫风的房子没有光。

面积巨大的豪宅,怎能仅靠几座精致灯具在发光发热?白敬亭也在节目中吐槽,自己去好兄弟井柏然家做客,总有一种要打手电筒的冲动。

灰白色的墙,加上昏暗的灯光,好像一下穿越到城中村鬼屋探险,空荡的家里,除了你自己,仿佛还有许多不明生物在开狂欢的party。

图/《拜托了冰箱》

还有一个办法,学习松尾芭蕉,放弃热闹的城市生活,自我放逐,到7环外买房,问题就简单了许多。

甚至,同等的价格,你能在郊区买到面积大上许多的房子。大,也是赤贫风的一项必要条件。

赤贫的内核,是干净而非杂乱的,是极简而非丰富的。设计师甚至需要刻意地大面积留白,去承载赤贫“空空如也”的灵魂。

换句话来说,没有足够大的房屋面积,你怎么能像这样把构图上不和谐的家用电器藏起来呢?

藏起来的水池

藏起来的彩电

赤贫风之所以先在有钱人圈子中流行开来,是有原因的。它的实践者必须经历某些凡人没有机会尝试的痛苦。

举个例子,韩国演员刘亚仁每天从三层外带地下车库的58亿韩元豪宅中醒来,他的第一反应是——“累”。

赤贫风家装,让你越装越穷

审美、光线与留白三大要素,划清了穷人与赤贫风间的楚河汉界。

洪晃曾在专栏中吐槽那些“糟蹋安藤忠雄的清水水泥”的人,说他们要么没掌握好温度,灌筑出一幅幅斑驳尿布,要么让水泥的颗粒感都“可以供里面养的狗熊蹭背挠痒痒”。

这样拙劣的功夫用到面积小上不少的家装领域,不仅前期造价高,装修完后还有起灰、开裂等一系列保养难题等待解决。这也是赤贫风一直没有刮过河的原因。

网红香水品牌也喜欢把自己店面装修得像“探险地”。

有钱人终还是带火了赤贫风。

其中一个证据就是厂家已经开始推出仿水泥的地砖、墙漆、壁纸,各种赤贫风家装的“平替版” 好让大部分贫民也能体验一把“装得更穷”的美学。

这种做法足够经济实惠,只要装修工人干活认真,不出大差错,“批量生产”的廉价味儿也不会轻易从砖块与砖块拼接的缝隙中泄露。

这样一来,我们通往赤贫风路上最大的障碍,恐怕就是父母了。新周刊在旧文《中国审美十大病》中写:“当代青年最痛的不是买不起房,而是耗尽心力攒钱买下的四面白墙,被父母糊成了室内农家乐。”

该如何劝说父母放弃“万家丽风”。

同事小张清醒地认知到,自己让岳父岳母相信“高级灰这颜色真的很高级”的可能性近乎为0,所以在整个装修进程中他都保持着“闭嘴并点头附和”这个动作。如今半年过去,小张新家的装修进度为80%。

还有年轻人,他们持着比父辈优秀的审美与一腔热血,扎进巨大的装修市场,才发现自己有多傻多天真。

GQ调查发现,全程参与一次普通的家装,你“至少要面临36个主要环节,统筹至少4.5吨材料;少则三个月,多则两三年,不得不和近百个陌生人打交道,面临数百次必须马上下决定的瞬间,以及一堆你以为不会花的钱和不会发生的问题”……

装修就像个无底洞。/ GQ

装修公司推荐的设计师,其实就是个刚入行的客户经理;临时招来的工人,连地都铺不平;说是全包但一再出现的加价项目,以及项目表背后看不见的用劣质材料换回来的回扣……

因为不满意师傅的做工,阿桦一直拒绝验收,搬家的日期一拖再拖。可她没想到要钱的人比自己更着急,之前还和颜善目的施工方突然换了一副面孔,威胁她如果再不验收就把地砖全部敲烂。言下之意就是要撂挑子不干,而且地砖下面埋的各种线和管道也将成为他们的人质。

这些才是属于大多数普通人的“赤贫风”家装,真的是越装越穷的那种。

木村拓哉主演电视剧《东京大饭店》,就发生在一栋赤贫风的矮楼里。略显粗糙的墙壁映得厨具和菜品都闪闪发光,也可能是在倾诉中年创业的不易心境。

大象公会曾对比中日两国在家装问题上的态度。虽然中国有一部分城市住房价格已与日本相当,但中国人能接受高房价,却不愿意在装修上一次投入大量金钱,这也间接导致了中国人往往每十年就需要重新装修一次。

“算来算去,中国人一辈子花在住房装修上的钱,很可能与日本人是一样的。”

如果当我们搬进新家的那一秒起,倒计时的沙漏便开始运行,十年后我们还要再将装修经历过的这些挣扎再走一遍,哪怕再美的家装都无法带来平静。

装修真的是很烦的一件事。/ unsplash

反裤衩阵地则认为装修是个长期细致投入的工作。“我热爱装修。”他高喊,“每一次都不假手于人、每一样都亲自挑选,就是不想错过那个梳理自己、实现自己的过程。怎么舍得让不相干的人用套路和行活儿来定义我?”

这么贵的房子都买了,为何在家装上选择凑合,他反问,“如果不好好布置我们的家,那住在同样小区同样面积同样户型的房子里,我们和工蜂、和蚂蚁,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对一部分熬出了首期,艰难供楼,或者是在出租房里,连买房的梦都不敢做的人而言,,这碗鸡汤还是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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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门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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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你需要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家徒四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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