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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百年诞辰:中年后 她没有了橙黄橘绿时 却字字生血

澎湃新闻 2020-05-10 10:33 大字

原创 钱红莉 文学报

文学报 · 此刻夜读

今年是张爱玲诞生100周年,多部由她的小说所改编的新电影、新剧集陆续浮出水面。其中最受关注的,也许莫过于刘嘉玲版的《半生缘》。此外,由许鞍华导演、作家王安忆任编剧的电影《第一炉香》也已杀青。

《半生缘》剧照

以形象化的方式来重回张爱玲的经典故事,不失为一种很好的进入方式。但与此同时,文本永远是具长久生命力和阐释空间的魅力所在。很多人读过她,却也并未读懂她。

经由数年前引进出版的《雷峰塔》《易经》,以及之前的《小团圆》,我们终于得以窥见一个在自传体小说中茕茕孑立的张爱玲。用作家钱红莉的话来说,相比于她的成名作,这两部被认为是在西方“叩关失败之作”的《雷峰塔》和《易经》,艺术上更有可圈可点之处。“年轻时的写作,靠的是一股初生牛犊的气象与语词的标新立异,到了中年,铺垫的全是浑厚的底气,没有了橙黄橘绿时,却分外字字生血。”今天的夜读,一起来重新品读这两部作品。

钱红莉 | 文

刊于文学报2016年1月

七八年过去,把张爱玲这两部小说拿出来重读——真是庾信文章老更成啊,处处有分寸感,始终低缓的调子,一路逶迤。仿佛冬天的湖,简洁,清澈,一汪到底,更似人在冬天的心境,一味往内收,特别守得住。人到中年的张爱玲,笔致枯淡,是荒坡上白苍苍的芒草,一路铺到天边的枯草地,更似高山大甸里的残荷,断梗飘零,却把人生寂寥的底子涂了又涂,简直宋人的画,处处留白,更见风骨。

童年张爱玲(左)

开头透过一个四岁孩童的眼,仔细打量一个光怪陆离的家族史,耐心地描摹,分明是手工画,一点一点地粘贴裱划,皱摺的纹路也要理直,蜘丝的角落都不放过,甚至老妈子们在漆黑的院子里谈天,都被一个早慧的儿童记在心上,渐渐成了一幅家族大画上的金粉,被时光的镜框端正地定格下来,远看着,庄重慈祥——是永生的童年。甚至,连父亲的姨太太,在作者童年的眼里都变得美丽起来,童年的人生观是混沌的,原本不分美好丑恶。张爱玲走的是中国唐诗印象派的路子,零度叙事地呈现,既显又隐的笔法,开阔纵深,大启大阖,是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令读者跟着一道眼热心沉。

写着写着,作者就把自己融入到一个战火频烧的时代里,渐渐地,自己终于成了那个纷乱时代坐标系上的一员。

张爱玲的家人

说是她在西方的“叩关失败之作”,却不知于小说技术处理这一块,她是何等的高超,相比她的成名作,这两部在艺术上更有可圈可点之处。年轻时的写作,靠的是一股初生牛犊的气象与语词的标新立异,到了中年,铺垫的全是浑厚的底气,没有了橙黄橘绿时,却分外字字生血。

人生的长河一直流淌,她笔下的这些事,也曾出现在她早期的散文里,但,都没有披着小说的外衣来得惊骇异常。

姑姑与母亲在异国“公事”同一个男人;大爷偷偷纳了丫头吉祥做妾,在外面又建了一个家,生出儿子还把照片寄给大婶看,说是吉祥跟了南京的一个男人,把大婶感动得:吉祥这丫头不错,到底还记得我;港战其间,琵琶跟着同学们一起去做护士……姑姑与表舅妈的儿子绪哥哥陷入不伦之恋,临了为搭救表舅,姑姑把嫂子的钱全部填进去,姑嫂心生裂隙依然同居一个屋檐下……最惨痛的是,作者港大求学其间,历史老师看她贫寒,自己拿出800元作为提前预支的奖学金,塞进信封里寄她。当她带着这珍贵的800元辗转坐车去浅水湾的豪华饭店捧给自己的母亲时,母亲一个晚上就在牌桌上输光,不多不少,正好800元……后来,香港失守,日本人接手港大,英国教师不是战死,就是被遣返,她跟着同学们去人去楼空的老师家洗澡,等候的空隙,忍不住跑去老师的书房翻书,把比亚兹莱的画册撕下藏起来带回去……校医勾结外人趁着黑夜一车一车的往外拉货卖,最后把一个伤员杀死灭口。作者为了早点回到内地,不惜拿这个“秘密”前去威胁校医帮她搞几张回上海的船票……结果真的成功了。回上海的那艘轮船上竟也有梅兰芳同行……小说到这里,惊心动魄——一个少不更事的女学生,鲁莽地拿命案前去“威胁”校医,自己却不怕同被灭了口?不过是为了早点回到上海,虽然上海再也没有可收留自己的亲人了,她还是那么热爱。当她下船坐在黄包车上,想起自己小时候从天津迁来上海,“也是夏天,也是早晨”,自己坐在马车里,老阿妈陪在身边。“太阳暖烘烘照着车篷没拉起来的黄包车,照着她的胳膊腿,像两根滚烫的铁条。我回来了,她道。太阳记得她。”

回到上海这座也曾令她挫败心碎的城市,却在心里喊道:“太阳记得她。”一个人终于有了生根感,有一份笃定的快乐。

《雷峰塔》《易经》

小说戛然而止,被全束收起来,宛如一个黄金的坟,日日花开草绿,年年寒鸦四起……张爱玲始终以淡笔,寥寥勾勒一个名门之后如此庞大的家业,被“父亲”、“后母”在烟榻上一点点败光的生活图景。早年,父亲捧戏子,纳二姨太,去堂子里厮混……都是纸醉金迷的日月,家里佣人无数,“秦干”带弟弟,“何干”带作者自己,另有烧饭的厨子,打杂的,专门下乡收租的,一大家子浑浑噩噩,从天津迁到上海,一天一点地把一座金山挖空,最后落得去到侄子那里讨要14平方米的偏房栖身……

张爱玲用点画的笔法,顺带着把舅舅家、表舅妈家、大爷家等诸位亲戚一一描摹,他们都是远景的底子,不耐心看,也就模糊过去了,不比自己的家族需要加以追光,尤其对于母亲,借着小说的幌子,她可真舍得下手——作家向来无情。母亲的滥交与漂泊无依,以致客死异乡,仿佛罪有应得。一个也曾裹过小脚的受过西洋教育的女子永远处在收拾行李的匆忙里,一代一代女性的悲剧,不过是,作者比母亲走得更远……

《小团圆》手稿

中国当代的小说家真要多看看张爱玲,怎样起笔,怎样收笔,处理宏大题材时,一样云淡风轻,一笔笔无意带过,这叫举重若轻。那一笔笔,实在耐品,天青云淡,微风徐来,而内里早已壮阔波澜,文字的冰山一律隐于简寥的对话背后,需要读者一点点去探。中国的古诗词向来以空间感与张力取胜,到了张爱玲这里的小说笔法,依旧遵循了那广阔幽深的笔法,余味绵长,是杜牧所言的“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

作者始终冷冷站在人世的外围打量这一切,好像是沉疴泛起腐朽又没落的中国,像一匹布,从一开始拿出来都是旧的,灰蒙蒙的,正面反面都是虫洞,被光阴沤烂了……末了,人人有乱离之感,连久居乡下的人性也都可以被扭曲,何干的儿子不是把自己的外婆活埋了么?他嫌外婆活得太久。刻画人性上,张爱玲一点不比鲁迅逊色,区区几段简短对话,便足以令人性深处的晦暗跃然纸上。

最喜欢她笔下的童年,母亲永远时尚美丽,因为气短,她站在钢琴前唱西洋歌剧锻炼肺活量,同样美丽的姑姑伴奏,祥和失真的画面,似乎那个小女孩一直停留在四岁,最后一齐都成了一幅油画,每个人的眼睛隔着沉沉岁月,都成了珍珠,明亮硕大,跟从未见过面的祖父母一样珍贵……

写作这两部长篇的张爱玲已然人到中年,人生的盛景、衰景,都曾领略过,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就等着去西方的文明那里叩关了,未曾料想,还是“失败”下来。这就是命运,努力做事,成功在天。对于一个出色的作家,这也是一种双重打击。这么好的80万字,就一直搁置着——都是才华和心血啊。

可能是人到中年好枯淡吧。如今读起这样的80万字,句句入心,像是寒冬独自走在冰雪上,四周寒鸦声起,也不觉凄寒,因为心里有洪流,原本可以独自撑起这样的寡寒。

无论小说抑或诗歌的写作,笔法都不能一味的肥厚,必须枯淡,寒山枯水,屹立天地之间,愈到后来愈有筋骨,有硬气,有英气,有霜气,更见生命力。

张爱玲的这洋洋大观的80万字,遍布霜气,经得起时间的磨折,越读越好,并非自囿于小我田地的局限,分明是一个时代的盛衰兴叹。

新媒体编辑 张滢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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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张爱玲百年诞辰:写到中年后,她没有了橙黄橘绿时,却分外字字生血 | 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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