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的心事
仲月之末,阳春回暖。一年一度的冬衣收纳战即刻打响。抵御了三个月朔风的冬袍功成隐退,巨大的收纳箱将是它春眠夏觉的温床;挥发了四个月热情的毛衫也悠闲自在地躺在箱内,享受着假期的轻松与散漫;同时卫衣衬衫被唤醒,抖擞抖擞精神整整齐齐地列好阵队,随时准备闪亮登场。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整理衣柜,累得热汗濡衣腰肢酸软,还好,最后一个箱子放到顶柜就大功告成了。老公迟迟没回家,她想这次就自己搭把梯子扛上去吧。打开顶柜,蓦然发现柜角的一包旧物。
这是一个面色发黄四角都有些破损的衬衣盒子,盒面儿是一头长碎发一脸不羁样的谢霆锋。谢霆锋会给二十块钱的格子衬衫打广告?搁现在肯定不会买这种金玉其外的地摊货了,可二十年前的他甚是喜欢,毕业照都穿它打底。那时的他,格子衬衫里套一白T,牛仔裤配白板鞋,故意留得较长的前绺头发时不时滑下来,他就时不时地一甩,自以为很酷的动作现在看来好傻。她不禁笑了笑。
盒子里的衬衣早已不知去向,里面是一封叠成相思叶的方形信笺——这是他的杰作。男生的手在爱情面前也会变得格外灵巧。信纸在二十载日出星没中渐染岁月的流逝,柔软的身体在漫漫的孤寂中逐渐僵硬,她必须格外小心才能拆开这一碰易碎又做工复杂的相思叶信笺。
“紫,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这是一封分手信。
那年大四,三月的暖风早早唤醒了一地绿芽,吹开了一树繁花,也吹散了一些曾经坚如磐石的誓言。还有三个月,大家就会集体告别青葱校园,在世界的某一处承载着未来生活的重担与希望。善感的她更加多愁,盛气的他也少了温柔,热吵与冷战交替进行。她乏了,他累了,毕业分手是一场容易感染的瘟疫,他们也重症难逃。
“忘不了,青石旁,浅溪岸,十九只盛着樱花的小白船,载着我的心流远……”
她的心怦然一动。
因为一本失而复得的朦胧诗集,他们相遇在十九岁的梅见。图书馆侧,樱花树下,他俩一谈如故。微风扬起,片片花瓣旋转着飘下,落在诗集里,像极了诗人们的眼泪。她轻轻地合上书页,让诗的灵魂与花瓣的清芬在岁月里融合。黄昏下,清溪畔,他终于牵了她的手,他早有预谋地拿出叠好的十九只小白船,截成一段段的小蜡烛,一袋粉白的落樱花瓣,于是,一只只满载花瓣的烛光小白船顺着缓缓的溪流飘游着。夜色渐浓,烛船之光却越发夺目。
她感动得紧紧握住他的手,他一把把她攥过来,余下的花瓣洒落在她柔软的黑发间,散落在长长的百褶裙上。
“谁家死人啦!这么小的沟沟里放花灯,想引发山火啊!”
□吴小娟
他俩一惊,转头一看,小纸船全堵在不远处狭窄的浅滩里,有的半沉,有的侧翻,未浸湿的挨在一起便燃成一团,刚刚的浪漫转瞬变成狼藉。他们赶紧浇水灭火,然后落荒而逃。
他问,喜欢吗?她说,喜欢。他本来也不信那个邪,于是他说在她三十岁时、八十岁时还要和她一起放花船,找个清静的地方。
“可我们还是分开了,虽然我不能再陪你放船,但我希望有人替我好好爱你!”
一厚一薄两个封装好的袋子里分别就装着他叠的纸船吧!是分手的那个夜樱之月,他给她的,一直未拆。现在,三十岁早就过了,可以拆一袋了吧!她轻轻地撕开翘角的透明胶带,摁紧的叠船一下子膨胀起来,紧贴纸船的包装纸历时弥久变得又薄又脆,瞬间便被绷破,片片暗哑瘦黄的干花瓣洒落一地……
开门声起,他回家了。
他还是他。几经挫折,几番辗转,他们顽强地抗住了毕业季的分手病毒。只是当年的小伙变大叔,当年的女孩也变“母后”,三十岁前拼命工作努力立足,三十岁后潜心儿童教育亲子陪伴。岁月就在平凡恬淡中流走,一回首,已是二十个春秋。
记得婚后不久的情人节,他下班后给她送了一束玫瑰,她甚是欢喜但更心疼,她佯嗔道,别买花了,把钱留着还房贷吧!
记得女儿三岁时打翻了一个瓶子,五彩的小星星便散落一地,那是她亲手为他叠的彩条小星星,九百九十九颗,手都要废了!
记得搬新家时送来的家具怎么安放都有点儿不平,他随手取个旧笔记本撕下一页叠几次垫着一下子就不摇了,后来才发现被他撕掉的那页正是他为她写的诗……
他已经不写诗了,把成堆的材料整理出来并提纲挈领的水平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当低头成了习惯,仰望变得生疏,高空的月亮便成了陌路。
三月繁花竞展颜,最是无用属落樱!积攒一年的能量,用尽全力拼命绽放,三五天后,花开荼靡,零落成泥。
很多浪漫,亦如樱花一般,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结果也只是绚烂一时。
当生活具体到柴米油盐,所谓春花秋月,花易谢月高悬,便只剩赤裸裸春秋二字。
樱花,便只能开在少年!
可是樱花的心事,谁又能知晓?即使绚烂三天,也尽情盛放过;就算花尽无果,也会静待下一场花期!
老公,湖畔的樱花开了……嗯。
我们不去看看?
好好在家呆着吧,别出去添乱!可以戴口罩啊!N95的!
有什么看的!风一吹落一身都是。看朋友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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