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的选择
（蔡占奎 摄）
一
快过年时，新冠肺炎疫情日渐严重，小区进出受限了，买菜难了，广场舞不能跳了……蔷薇妈尚觉得可以忍受，守在家里，还有种与祖国共进退的光荣感。
最令蔷薇妈心焦的是蔷薇的婚事。蔷薇今年28岁了，还没个对象，这是要错过最佳生育年龄的呀！蔷薇妈本想趁过年，下功夫把蔷薇弄去相亲，最好能把婚期定下来。现在所有适合约会的场所都紧闭着门，花前月下见个面也是不可能了。再说，眼下满目肃冷寂寥，谁能对此生出春心？
眼看一年春光又要虚度了。
蔷薇妈是不甘心的，不见面，有微信啊，虽然网聊在蔷薇妈心中还是有点飘，但好过没有。
二
蔷薇对相亲这件事，不像以前那么排斥了。
以前她排斥，是因为她有男朋友，但她不能告诉家人，因为男友梁奕是青梅竹马的邻居。父母信奉“远亲不如近邻”，两家人交好了半辈子。蔷薇和梁奕都认为，火候不到就先不要告诉父母，万一有变数，分合都不轻松，两家老人牵扯进来，日后就难相处了。
两人挺般配，梁奕温润俊秀，蔷薇玲珑可人，品性相合，家境、学识相当。这样的一对，不是天作之合吗？
只是相爱容易，相守难。分手是蔷薇提的，她理想中的爱情，是“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的隆重，最不济，也是朝朝暮暮腻在一处，她买菜他提篮，她下厨他切蒜的烟火爱情。可是梁奕，太忙。
三
为一个“忙”字，说分手，似乎太矫情，但对于蔷薇而言，若不是这“忙”字背后，堆积了她太多的落寞，太多的清冷，太多的失望，她也不至于在这段感情门口徘徊了几年，终究尘埃落定，烟花散尽。
她的手机里，加入了她妈妈极力推荐的蓝成和王坤。为什么是两个？蔷薇妈说，其实还有更多人选，只不过，这两个是“王炸”，她也不知哪个是大王，哪个是小王，反正是用微信网聊，不会穿帮，还能提高效率。蔷薇顺了她妈妈的心。
妈妈看上的“王炸”，差不了，品貌好，收入佳，最重要的，是两个人的口才都不错，愿意整天陪她说话。
蓝成说，结婚就是要找能说到一起的人，什么白富美、高富帅，满足了所有别人羡慕的条件，聊不到一块，一辈子也不会快乐。
非常对。蔷薇想。感情是最需要陪伴和交流的，人生而孤独，有个知心人说说笑笑最难得，灵魂相拥，才能抵御风霜，消减走向衰病老亡的苍凉吧。她又想到梁奕，他们不是聊不到一块，而是梁奕根本没时间跟她聊。他的笑脸，他温柔体贴的话语，总是给了别人。
王坤说，结婚就是要找能玩到一起的人，一起跑步，一起吃饭，小空散步看电影，长假带着帐篷去自驾游。
太好了。蔷薇想，这简直是自己向往已久的美好生活。她和梁奕也曾有过吧，可惜太少，让这样的画面，都成了她的执念。
那么，是蓝成还是王坤？
四
疫情的拐点，不知什么时候才到。感染人数在增加，这不是单纯的数字，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他们惶恐焦灼，祈祷挣扎，甚至绝望。蔷薇每天刷着微信，不忍看，又忍不住看。她从未如此认真、深刻地感受过人间疾苦。
医务人员的感染人数也有增加，殉职的消息也时有报道。他们连续工作十几小时，为节省防护服，不喝水不去上厕所，有的就睡在医院地板上。蔷薇想，他们也是血肉之躯啊，也有亲人，有对生的依恋和对死的恐惧，可他们苦苦守在医院，守护的，就是那无数的普通家庭吧。不知他们还能撑多久？要是他们撑不住了，疫情大暴发，她还想什么沙发聚会，水果沙拉，大小王炸？
蔷薇对和“大小王炸”微信相亲，远不如她妈妈和闺蜜们上心。她总觉得，在这举国艰难战“疫”的沉重时刻，调情显得太轻佻了。刚双手合十转发了战“疫”人员殉职的消息，转身就点开微信和某个男人说：“有你我太开心了。”她做不到。
五
蔷薇拿不定主意，她把聊天记录发到她的闺蜜群里，群里有宝月、春晓、宁桃、曲婵、方楠，都是无话不说的知交，她们帮她设计话题，帮她分析，甚至上她的号跟他们聊。这两个男人都太好了，闺蜜们一会支持这个，一会支持那个，一会分成两派吵起来，恨不得来个沙发聚，边嗑瓜子啃鸭脚边畅谈一通。但是，还不可以，得等疫情过去。
闺蜜群里热议的话题，除了帮蔷薇分辨“大小王”，就是疫情了。一个可爱的女护士，在防护服写上“胡歌老婆”，胡歌回应说称号先借给你，疫情过了，防护服脱下之后，称号要还给我。看群里传的这个推送，蔷薇觉得心都要暖化了，她想，如果自己是医生，那么她也是一定要报名去湖北支援的。如果她也穿着这身圣洁的防护服，她会在上面写谁的名字呢？
不知是蓝成、王坤始终让她难以抉择，还是这假期太长了，蔷薇的心里空荡荡的。
六
宁桃试探蔷薇对王坤的态度，她说：“你要是看不上他，我想是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蔷薇笑了，为什么不？她一点也没觉得宁桃啃她的窝边草，毕竟她也没有作出选择。如果蓝成的坚决支持者宝月，也来对她这么说，她会怎么样呢？
蔷薇莫名感到一阵轻松。
她刷新闻，看到本地医生也开始分批到湖北去支援了，她想，这种形势下，总应该问候一下梁奕吧。于是她转发了这个推送，又发过去：“你去吗？”
到了晚上，梁奕才回过来：“我报名了，没选上。”
蔷薇松了一口气。
梁奕又发过来：“只要需要，我随时会去的。分手也好，你不用牵挂我。”
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把工作摆在第一位！蔷薇嘟哝了一句。
一句话打了又删，最后还是发过去了：“不管你去不去湖北，疫情过后，我们结婚吧。”
梁奕很快回过来：“你想好了吗？我一直会很忙的。”
蔷薇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嗯，最近看了很多医务人员的感人故事，我理解你了。”
梁奕回了个笑脸，又回：“薇薇，你确定不是在感动中给我套上了光环？现在医生是处在高光之下，但疫情过后，我们还是普通的医生，还是和普通人一样默默无闻地工作，而且比很多人更忙。你要的朝朝暮暮，我和以前一样给不了你。你会不会怨恨我？”
会吗？蔷薇想，她确实为他们的高尚伟大所感动，但她不想嫁给高尚，也不想嫁给感动。她想嫁的，是梁奕这个人。这段时间，她想清楚了，“王炸”蓝成和王坤倒是天天陪她，可她把她的号给姐妹们聊，宁桃的插足也无所谓。而梁奕，连梁奕对病人的温柔询问，她都是微微吃醋的。是的，他忙，他很少陪她，但他陪过她的时光，都成为甜度最高的时光，才让她贪恋不已，多般求索。看洋紫荆开在寂寞的道旁，黑夜的窗前留一盏灯，都是为着梁奕这个人，才有独特的情味，和别人，不过花是花，灯是灯，守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呢？
蔷薇怼了回去：“你磨磨唧唧的，是不是你离开一棵树，得到了一大片森林？狂了？飘了？”
梁奕发过来：“机会是很多，就是我太忙了，忙得孤寡啊，得到森林的是你吧？”
蔷薇笑了：“酸溜溜的，一句非我不娶的骗人的话都不肯讲，早知道我就不拯救你的孤寡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后来蔷薇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梁奕的回话，她知道，他一定又是拿着手机睡着了。手机这一头的蔷薇，仿佛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心里浮起一阵安宁的甜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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