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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开口求他最后一次7

大江晚报 2017-08-21 01:00 大字

我默默淌下眼泪,天亮了。整夜我没有合过双眼。

安儿起床,还轻轻的,怕吵醒我。我这个女儿早熟,已具少女韵味,也非常懂事,她完全知道父母间发生了什么事。

她对我的怨怼,是因我浑然不觉丈夫已变了心。可怜的孩子,在青春期遭遇了这样的事,以后她的心理多多少少会受到不良影响。我照样起床照顾平儿上学。平儿傻乎乎的,根本不知父亲已离开家里,而母亲的心正在滴血。

我对安儿说:“我送你上学。”我想在车里与她详细谈谈。安儿点点头。“你早知道爸爸有女朋友?”“知道有大半年了。”安儿说。“为什么不告诉妈妈?”我说。“我跟阿姨商量,阿姨说‘他们\’或许会‘淡\’下来,这种事不好说。”“怎么开头的?”

“冷家清的母亲撩搭爸爸说话,爸爸开头不睬她。”“冷家清不是跟你差不多大?”“比我大一岁。”“她母亲很漂亮吗?”“丑死了,头发烫得像蜂巢,一脸雀斑,皮肤黑漆漆,笑起来呵呵呵呵,像个女巫。”

“冷家清没有父亲吗?”“有,离婚了!妈妈,你们也要离婚吗?”“那个男人是干什么的?”“谁,谁干什么?冷家清的父亲?他说是编剧,拍电影不是要本子吗?他就是写这些本子,后来冷家清的母亲嫌他穷,同他离婚。”

“你怎么知道?”“每个同学都知道了。”车子驶到了学校,我将车子在大门口停下。我对安儿说:“安儿,我要你好好上课,知道吗?”

她点点头,朝校门走过去,忽然她又奔回来,隔着车窗说:“妈妈,我觉得你好伟大,我相信爸爸是要后悔的。”说完她去了。

我的眼泪不住落下,车子走之字路回家。

唐晶在家中等我。

我放下手袋迎上去,“唐晶。”她端详我,“昨夜真是亏你熬的。”我又红了双眼,勉强问道:“有没有学伍子胥那样,一夜白头?”我们两人坐下。唐晶说:“我请了上午的假。”“方便吗?”我过意不去。唐晶苦笑,“我卖身给他们已经九年,老板要我站着死我不敢坐着死。”

“我每天准七点半出门,礼拜天还得做补工,连告一个上午假也不准?”唐晶说。以前唐晶也说这些话,我只当她发老姑婆牢骚,今日听来,但觉句句属实,最凄凉不过。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我自己也吃着苦头了,对唐晶的遭遇起了共鸣。

“为什么老板都这么坏?”我问。“老板也还有老板呀,一层层压下来,底下人简直压扁了。”我沉默了。唐晶问我:“你打算如何?”“我?”我茫然,“我也不知道,当年史涓生向我求婚,我便结婚。现在他要同我分手,我便离婚,钱我是不会要他的,这房子虽然写我的名字,我还他。”

唐晶立刻问:“那么你何以为生?”“我可以找一份工作。”她简直要笑了,“什么工作?”我气急,“我有手有脚,什么做不得?”“有手有脚,你打算做钟点女佣?”

我呆住了。

“子君,你很久没有在外头跑跑了,此刻赚两千块月薪的女孩都得操流利英语,懂打字速记,你会做什么?”“我还是个大学生呀。”

“大学生一毫子一打,你毕业不久就结了婚,你有什么工作经验?”唐晶咄咄逼人,“你倒坐坐写字台看——什么都不用你做,自早上九点坐到下午五点半,你坐给我看看吧。”

我颤声说:“我可以学。”“子君,你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学,学什么?”我一个打击跟着一个打击,瘫痪在沙发里。“子君,你事事托大——也怪不得你。”唐晶叹了口气。

“未经过风霜的人都这样,涓生在过去十五年里把你宠得五谷不分了。”唐晶说。“他宠我?”我反问。

“子君,你就算承认了在他荫下过了十五年的安乐日子,也不为过呀,何必一直以为生两个孩子便算丰功伟绩?现在情况不同了,有很多事情要你自己担当,不久你会发觉,史涓生过去对你不薄。”

我瞪着她,“唐晶,你到底是来帮我还是来打落水狗的?”

“子君,你若不认过去,对将来就一筹莫展了。”

“我不用你来做我的尊师。”我气得发抖。

“我若不是与你同学至今,就立刻转身走。我告诉你,子君,现在不是你假清高的时候,有人抓人,没人抓钱,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能干,运气走完了,凡事当心点。”

我被唐晶激得说不出话来,“你走!”我下逐客令,“我不想见朋友。”她叹口气,“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她拂袖而去。我呆呆坐下。兵败如山倒。连十多二十年的老同学都特地跑来挑剔我。

一个女人有好丈夫支撑场面,顿时身价百倍,丈夫一离开,顿时打回原形了。

也许唐晶是对的,我无忧无虑在史家做了十五年的主妇,就是因为运气吧,唐晶什么地方比我差?她有的是条件,但如今还不是一个人过日子,她说的话也许亦有道理,旁观者清。

难道一切都是史涓生带来给我的?而如今他决定把这一切都收回?

涓生在中午时分回来了,他看上去很疲倦。我们呆呆地对坐着,一点表情也没有。我决定开口求他最后一次,这不是论自尊心的时候。“涓生,这事是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低声问。

他犹豫一刻,终于摇摇头。“为什么?”明知无用,还是问了。“你不关心我。”“我不关心你?”我说,“我买给你的生日礼物,你还没拆开呢。”我哽咽。

涓生说:“我不想多说了,子君,我不想批判你,但实际上,最近这几年来,我在家中得不到一点温暖,我不过是赚钱的工具,我们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我想与你说话的时候,你总是在做别的事情:与太太们吃饭,在娘家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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