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看见落叶
在北方,叶子在秋天落。在岭南,叶子在春天落。北方人奇怪,岭南人习以为常。
在岭南,树叶从钻出来那天,可能就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幕。气候多么温润,空气多么体贴。在这样的天气里谁还好意思凋落,好意思想到死亡。
它们经过了一个酷热的夏天,晴和的秋日,然后是一个暖暖的冬天,只一年时间,它们就经历了人的一生。它们习惯了日出日落,汽车尾气。习惯了偶尔的暴烈。见过了世面,它们心态更平和了。那厚实的,油汪汪的叶片,让它们显得朴拙,凝重。它们在树枝上扎得更深入,粘连得更坚实了。一阵风来,抖一抖肩膀,没事一样。
什么凋落,什么枯萎,它们的字典里没有这些字眼。
在这个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的春天,叶子们一夜之间都黄了。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有人跟它们说了些什么,它们好像一起顿悟了。
能在一个晚上,说服这么多叶子,必须要派出多少只鸟,多少只虫子,多少支队伍,需要怎样的动员,这些都无从晓得了。通过这件事,我们明白了季节竟有如此大的能力,有人类无法预知的神秘法术。只一个晚上的时间,叶子们达成了共识,统一了想法。
第二天一早,树叶纷纷从树上跳下。它们头也不回,似乎也没有认真地告一个别。
两三天时间,它们几乎全部落下来。偶尔一两片还在树上飘摇着,也许是没彻底想明白,也许被绊住了脚,但内心的急迫是显而易见的。它们摇头晃脑,扭动着身子,一副要摆脱什么的样子。终于在第四天,它成为落下来的最后一片叶子。
由绿变黄,看似无奇,想想却是要经过多长时间的酝酿。一个人由帅变丑,由年轻变衰老,由精瘦变为肥胖,都是一个好漫长的过程。叶子们一夜之间就变了颜色,暗地里使了多少力气。来自天空的劝说固然很重要,自己的努力也是一方面。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水到渠成的事儿。人变衰老也是要经过努力的,由绿变黄岂不更需自我加压。
枯黄的叶子带来了天上的消息。虽然只比地面高出几米十几米,空气还是那些空气,风还是那些风,其实仔细想想是不一样的。姚明和曾志伟看到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们的世界观、爱情、饮食习惯、想法,都因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差距而大不相同。何况树上树下有十米几十米的距离呢。一片在高处站那么长时间的叶子,对外物的判断已经是另一种境界了。当它落到地面的时候,发现世界整个都变化了。它要把曾经看到的一切,在这个新的地方,向新的同伴讲述一遍。新同伴包括蛇、蜈蚣、小虫、蚂蚁、共享单车、一只偶尔从自己身上踩过的脚。它们与天上的鸟、白云、翻飞的塑料袋是不一样的。黄叶要耐心地做一个陈述者。
看,这是一种怎样的场面。成千上万的叶子。这条马路上好像只有叶子。空中飞舞着黄金,地面堆积着黄金。从人行道的这头看过去,满眼的黄,一望无际。偶尔经过的一两个人显得那么渺小,巨大的金黄的背景,把主角完全淹没了。它们不用强力,只动用自己的颜色就够了。颜色也是力量。这浩渺的金黄里面带着无数个来自天空的想法。神谕一般。它们离阳光更近,是阳光的信使,是另一个世界的搬运工。它们一起努力,似乎只需很短的时间,就可以改变地面上原有的渺小、狭隘、冲动和狂傲。
第二天早晨,一个步履蹒跚的保洁员,手持一把硕大的扫帚,推着一辆铁板车,将其清走。到了夜晚,金黄又铺下来了。这新落下的金黄,再次被扫走。一直持续好几天。
转回头看人行道上的一棵棵树木。大榕树有两个杈,一根上面是零落的金黄色,一根上面是耀眼的新绿色。那嫩嫩的新绿,像水洗过了一样,像刚刚钻出壳的小鸡,你仿佛能听到它们叽叽喳喳的欢叫。
凋落和萌发在同一时间内生成,自自然然地各自沿着自己的路径行进。树上的新绿低头就能看到地下的金黄,但是它们不低头。它们一起抬头望天,看到了滚滚而来的白云。它们被广阔的天空吸引了,无暇低头。它们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期待中。
□王国华
新闻推荐
《觉醒年代》央视热播张桐在《觉醒年代》中饰演李大钊。《觉醒年代》剧照。作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优秀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