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抑云”并不介意人发出笑声

济南时报 2020-08-19 14:12 大字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剧照

□新时报记者 江丹

“深夜网抑云开始了,有歌推荐吗?”

最近,“丧”文化又出新景观。音乐APP网易云音乐被网友戏称为“网抑云阴乐”,大量年轻用户“晒忧郁”,发表悲伤乐评。这些年来,从“葛优瘫”到“马男波杰克”,再到“佛系”等,“丧”文化从未退出社交网络的舞台,但即使没有社交网络的过去,“丧”文化也在青年群体之间流行。值得注意的是,无论在任何时空,没有一种“丧”是真正的“丧”,它只是一种情绪宣泄和掩饰,背后依然是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和奋斗。

人生挫败感的泛化

继续使用“葛优瘫”表情包似乎有点过时了,即使是“丧”,也有它的流行轨迹。韩剧《请回答1988》里的正峰佛系表情如今正流行,但前沿程度还是不及“网抑云阴乐”。

“为什么突然开始感伤?看到一句生活没有想象得那么难,只需要勇气足矣,就鼻子一酸,真的没有那么难吗?”

“妥协?不存在,28的我,哪怕觉得生活没有任何意义,也从没想过结婚。”

“已经免疫失眠的歌单……梦到投打电话给我了……其实这么久了,只希望看到他真的想我还爱我,哪怕无能为力……可是每个电话都让我失望让我流泪……那个随随便便的人是曾经深深伤害你的人,他不可能心疼你关心你了……”

同样是表达忧伤,这些网易云音乐里的评论跟帖与少年时郭敬明高下立判。只有这个时候,读者才会发现他们曾嘲笑过的“45度角仰望天空”是多么文艺。大概读者也发现跟帖里忧伤的质量并不高,所以戏称其为“网抑云阴乐”,或吐槽其为“深夜哲学家的‘伤痛文学素材库’等”。

不乏有网友认为这些所谓的音乐共鸣和评论干扰了自己对该款音乐APP的使用体验,还有网友模仿跟帖模式,戏谑这种夸张悲伤的表达模板:“15岁,前天刚刚被测出单眼近视175度,现在很绝望,因为医生说会伴随一辈子,一想到这个我就很害怕,也想哭。也开导不了自己,能帮我开导一下吗?真的很害怕。”当“网抑云”成为一种现象,网易云音乐推出“云村评论治愈计划”,开展“云村治愈所”活动,征集真正的乐评,治理虚假编造内容,规范乐评礼仪。

无论是在“网抑云”中肆意释放可有可无的忧伤,还是尖锐地指责这其中的“矫情”,都说明在青年人群里的“丧”一直流行,从未退潮,它被表达、被关注、被讨论。

一些老年读者或许并不能理解青年人的这种文化情绪,甚至认为这个字有些不吉利。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杜骏飞在其论文《丧文化:从习得性无助到“自我反讽”》中介绍了“丧”的文化内涵和亚文化光谱,“丧文化中充斥着悲凉、失落、孤苦、无依的意涵,以及颓废、麻木、得过且过的生活态度,其特征符合习得性无助理论的描述。习得性无助理论认为:‘当一个人控制特定事件的努力遭受多次失败后,他将停止尝试,并把这种控制失败的感觉泛化到所有情景中。’”

青年人将一种人生挫败感泛化到了音乐、表情包、网络流行语以及电影、漫画等中去,形成了一种独属于他们的“丧”文化。

“丧”文化跨越时空

“丧”文化属于青年人,但不仅仅属于当代青年人,也不仅仅属于中国青年人。

宋代词人辛弃疾也曾追逐过“丧”文化,充满了关于“丧”的表达欲,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在岁月中历经沧桑,真正知道人生不易,世事艰难后,才知道少年愁不是真的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无论是什么年代,“丧”文化里都流露着一种挫折感。郁达夫大概是写“丧”文化最多的作家之一,他笔下的青年人几乎无一不“丧”。无论是《银灰色的死》还是《沉沦》,其中的主人公“他”都是有渴望却不得的“丧青年”。哈尔滨师范大学于爽在其论文《近年中国小说中的“丧青年”形象研究》中介绍,不同时期的文学作品中都可以看到“丧青年”的身影,而郁达夫在“丧青年”形象的塑造方面影响颇大。“他笔下的这类青年想象是‘袋中无钱、心中多恨’,‘生则于人无补、死则于人无损’。郁达夫笔下的‘丧青年’形象大都有着这样的共同点——孤独与自卑、忧郁与苦闷、压抑与渴望。”论文写道。

“生则于人无补、死则于人无损”,与日本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中“松子”的遗言“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有异曲同工之意。松子的一生都充满挫折感,渴望爱与被爱,但只有失望和被抛弃,待到电影结局,松子重燃希望,但还什么都没做生命就结束了。

在让“丧”从一种情绪成为一种文化方面,日本的电影、漫画和文学等艺术发挥了重要作用。暨南大学杨超的论文《基于社交网络的“丧文化”图文符号的意义生产分析》中写道:“日本向外输出了很多‘丧气满满’的作品。从文学来说,早在二十世纪中期,日本文学家太宰治就把‘丧’发挥到了极致。”论文认为,太宰治文学的整体脉络便是“从对现实生活的恐惧,到生而为人的虚无感负罪感,因抓不到生活的意义而堕落颓废,终至死亡”,但是“所有的丧的表现形式都是外在的丧,而人本身始终是追求光明的”。

之前风靡中国社交网络的“马男波杰克”则是来自美国的一种“丧”文化。据论文《基于社交网络的“丧文化”图文符号的意义生产分析》,影视作品《马男波杰克》的情绪外

壳是“丧、无助、颓废”,网友在其基础上进行表情包的改编、再造和利用,赋予其更丰富的意义。

化解壮志难酬的尴尬

值得注意的是,所有能在社交网络上“晒”出来等待互动的“丧”,大概都不是真正的“丧”,抑或说网友通过表达沮丧或者反讽沮丧,使得“丧”成为一种情绪宣泄,而非一种负面沉沦。“丧”过之后,依然对美好生活有期待。

“……青年群体中流行的‘丧文化’,其娱乐意味相对浓重。与习得性无助内核不同,青年人在‘丧文化’中体现出的自嘲行为并不是真正认同自己很‘丧’、‘一无是处’。相反,他们通过夸张的方式放大生活中的‘小确丧’,减少理想与现实落差的冲击。例如,年轻人会对‘葛优瘫’等‘丧文化’典型符号进行加工,制作成表情包进行传播、调侃和模仿,其本身更接近于自嘲和狂欢,而非彻底的消极、颓废和自我放弃。通过自嘲和解嘲,青年人可以巧妙化解壮志难酬的尴尬,宣泄内心不满,获得心灵慰藉。”杜骏飞在论文《丧文化:从习得性无助到“自我反讽”》中写道。

这或许也是“丧文化”在今天风靡的原因,它的传播平台正是惯于解构严肃的社交网络平台。无论是跟帖评论还是即时弹幕,网友发挥自己的幽默潜力,消解了“丧”本身的负面能量,使之在一种反讽中演化出鼓励的力量。正如网友在“网抑云阴乐”中的狂欢,无论是肆意地释放悲伤,还是以戏谑地方式指出其中脱离现实的夸大,“丧”都不再只是“丧”,而是成为一种一笑置之的段子,甚至一开始严肃表达“丧”的网友也在这样的氛围中发现自己的“丧”有些可笑,在漫长的人生路上它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文化参与者从‘假正经’转向‘假不正经’,以消解社会压力,实现情绪宣泄。”杜骏飞的论文介绍。

杜骏飞将“自我反讽”视为不同青少年人群中的最大公约数,认为它可能是“丧文化”在大众传播中的真正文化内核,也是“丧文化”实际“不丧”的关键。“当‘丧文化’的群体以一种显然不合理的话语对现状作绝对化的自我归因时,它所带来的解构效应,反而使得‘丧’的归因得以迁移出去。在这样的传受机制下,产生了一系列具有很强阅读张力的‘丧文化’段子,它所导致的笑声,实现了社会传播意义上的‘反讽’。”

由此可见,“丧”只是青年人消解自我负面情绪的一种外现,而“反讽”则是他们的武器。他们知道自己的挫折来自哪里,并会积极地寻求解决挫折的方式,只是有些时候会沉溺于一种相对幼稚的文学表达,将那误以为是深刻,也因为这样的不恰当,使更多网友将其解读为一种“矫情”。

可是,“丧”文化从来不惧怕误读,更不介意让别人发出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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