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维度
◎草籽
霍金的宽度
今年3月31日下午，霍金葬礼在英国剑桥大学举行，校内圣玛丽教堂的钟声响了76下。76下，强调的是76岁，正是霍金人生旅程的长度。
霍金的好友、剑桥大学教授博克森贝格说过，“他让人赞叹的地方不仅是在被告知可能仅剩两年寿命后，仍坚强地活了超过50年，还在于全身瘫痪并没有阻止他在尖端科学领域取得一系列突破性成就”。
50年的开头在哪里？2015年，在飞往伦敦的飞机上，我观看了电影《霍金的故事》，如今仍记得他21岁走向课堂时摔倒的那一跤。那一跤宣告他患上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同时宣告他的生命最多只剩下两年。生命的长度，似乎很快就要画上句号了。可是，五个两年之后，他与另一名科学家一道证明了著名的奇性定理，为此他被誉为继爱因斯坦之后世界上最著名的科学思想家和最杰出的理论物理学家。十二个两年之后，他写出《时间简史》，震惊世界，后来这本书被翻译成40种文字，累计销售量达2500万册，是最畅销的科学著作。
生命的长度还在延续。2006年6月19日，霍金第三次坐着轮椅访问中国，在人民大会堂向公众讲述了《宇宙的起源》。2012年4月6日，他在热播美剧《生活大爆炸》第五季第21集中，以霍金教授的身份本色出演，再次过了一把演员瘾。2016年4月12日，国际航天日，霍金在中国开通个人微博。首条消息发出后不足一天，粉丝数量已超200万。2017年1月8日，75岁生日，他在网络上表示，能够活到这个年纪，而且还在宇宙学上继续工作实在非常难得。
实际上，霍金的生命长度每加长一年，都是对医学史的挑战。他曾经说过：人们不要只关注脚下，更要仰望星空。如今霍金去世，世界不再为他生命长度能否延续而揪心，是时候转过身来仰望他的星空、回顾他生命的宽度与高度了。
生命长度、宽度、高度，称之为三维。长乘宽，是一个平面，再乘高，就是一个立体空间。有了空间，人生便鲜活生动起来：春风有了，秋雨走了；激流飞浪，险象环生，顷刻间又峰回路转，鸟语花香。每个人的三维空间里都可能是好戏连台，精彩纷呈。你是观众，更家常的角色却是导演。一生的抱负，尽可在这个空间中施展，而你的生命的意义，理所当然地由你来诠释和定位。
但是关于生命三维的定位，也有不同的版本。面对我们这些普通人看不太懂的霍金，不如宏观一些，删繁就简，将长度定位为寿命与经历、宽度为人生角色、高度为业绩和思想深度。这样一来，还是那个问题，由于霍金的主要研究领域是宇宙论和黑洞，离我们相距甚远，描述他的生命高度难度太大，不如叹为观止，就此打住。比如他的《时间简史》，发行了2500万册，却正如一英国记者所言：这是一本难消化的畅销书。
霍金太高，够他不着，最好的纪念方式，似应把他看作一个普通人，看他在科学研究领域之外、即在生命的宽度上，都扮演了哪些角色。说到生命宽度，一时间想起了达·芬奇，都知道他是一位著名画家，其实在作画之外，他还是天文学家、发明家、建筑工程师，擅长雕塑、音乐、发明、建筑，通晓数学、生理、物理、天文、地质等学科，保存下来的手稿大约有6000页。爱因斯坦认为，达·芬奇的科研成果如果在当时就发表的话，科技可以提前30-50年。
尖端科学领域之外的霍金，首先是一名作家。他一生致力于用通俗易懂的文字向普通民众普及最前沿的宇宙学知识，作品有《霍金讲演录》《果壳中的宇宙》《大设计》等，以及和女儿一起合著的科幻童话书《乔治的宇宙系列三部曲》。
还是一位特色影视明星，参与了许多影视作品的拍摄，比如《生活大爆炸》《星际迷航：下一代》，影片中他与牛顿、爱因斯坦一起打牌。
在动画片《辛普森一家》和《飞出个未来》中，他本色出演并且亲自配音。
虽然霍金后半生不能说话，却还参与过歌曲创作，成为一个音乐人。1994年，他利用电子发声器献声，与英国迷幻摇滚乐团合作录制了一部摇滚作品。后来，霍金又在该乐团的一部新专辑中贡献出自己独特的声音。
生命的宽度里，还有家庭中扮演过的角色。名人，残疾人，日子也要一天天的过，过普通人的日子，经历普通人的酸甜苦辣和悲欢离合。
霍金去世不久，他的子女这样对媒体记者说，“对许多人而言，我们的父亲一生及工作具有多方面意义……因此他的丧礼将办得既包容又传统，以反映他一生的广度及丰富多元。”子女所谓广度，即生命宽度。霍金一生角色丰富多元，让那些虽是普通人却在业余时间大显身手者受到启发，自信心更强。比如那位在《中国诗词大会》夺冠的外卖小哥，令人生畏，令人敬佩。因为更多的普通人从外卖小哥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潜质和能量，受到了鼓舞，看到了明天的曙光。
所以从生命的宽度里，已经足够看出一个人思想精神高度的底子了。一个小山头，底面积想来大不到哪里，而一座千米以上的高峰，底面积必定宽广恢弘。霍金残疾，但精神伟岸，伟岸靠的正是广阔宽度的支撑。
高士其的高度
霍金走了，天穹上多了一颗与牛顿、爱因斯坦等科学家并肩的星。
仰望灿烂星河，我们中国人要多一份自豪：1999年12月14日，为纪念和表彰中国著名科学家高士其，经国际小行星命名委员会审议通过，将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发现的一颗国际编号为3704的小行星命名为“高士其星”。
高士其的一生与霍金相似——23岁时因脑炎病毒感染留下后遗症，造成全身瘫痪。在此后长达60年的岁月里，他致力于科普创作，用毕生心血写出多部脍炙人口的科普作品，赢得了世人的尊敬。实际上，有一本书的名字就叫作《中国的霍金——高士其》，将两位奇人等量齐观。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班上订有《中国少年报》，上面时有高士其给孩子们写的科普文章，由此记住了一个科学家的名字：高士其爷爷。
高士其1927在美国芝加哥大学毕业，获学士学位，正准备报考化学系研究生之际，姐姐突然因病去世，于是他转入芝加哥大学医学研究院攻读细菌学。一次，在研究脑炎病毒的过程中，瓶子破裂，不幸被病毒感染，从此留下了终生不治的残疾，但他还是坚持读完了医学研究院的博士课程。抗战爆发后，他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从上海到达延安，是第一个投奔延安参加革命的留美科学家。
“高士其先生是一名科学家，更是著名的科普作家，引导了一代又一代人热爱科学，走上科学研究的道路。”一个全身瘫痪的人，握笔困难，却创作了400多篇科普论文和科学小品、200多篇科学诗歌，汇编成20多本书，总计达500多万字。主要作品有《细菌与人》《抗战与防疫》《细菌的大菜馆》《菌儿自传》《我的土壤妈妈》等。
高士其人生的高度和其科普文章的高度，都是从最低的、最基础的地方下笔，从发生在读者身边、却为读者忽视的地方入手，渐次引入科学知识。在他的大部分文章中，比喻、拟人化等手法，起到了脚手架的作用。一层层脚手架搭上去，里面一砖一瓦垒起来，最终建起高高耸立的灯塔，照亮读者的心，照亮走向科学的路。
高士其，霍金，两段奇迹，两座灯塔，两朵绚烂的生命之花。
霍金说，在我21岁时，我的期望值变成了零，自那以后，一切都变成了额外津贴；我的手指还能活动，我的大脑还能思维，我有终身追求的理想……。
高士其说，我能做的是有限的，我想做的是无穷的，从有生之年到一息尚存，我当尽力使有限向无穷延伸。
读过这两段话，“天妒英才”这个词应该无地自容了。不幸的两个人终身残疾了，有幸的科学界出现了两位英才。英才之所以耀眼，不在天，不在身，全在心，在过人的智慧，更在坚韧的信念。
生命的长度可能由不得自己，生命的宽度和高度却全靠自己扩展。只要努力，奇迹可能就在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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