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辞山》:满身草莽之气的硬派武侠
《虎辞山》
□彭进
武侠小说评论家叶洪生先生在他的《中国武侠小说史论》中写道:“在我国通俗文学的大观园里,武侠小说无疑可称得上是一朵‘奇葩’。它以独特的文学形式、风格、题材、命意及专门用语,勾勒成一幅又一幅充满传奇色彩的‘江湖众生相’;它表彰人间的公平与正义,标榜‘替天行道’,强调济弱扶贫;其中穿插了虚实相生的武功、曲折离奇的情节,娓娓诉说江湖侠士、英雄儿女们可歌可泣的故事。”
在传统武侠小说式微,仙侠、玄幻、神怪类小说大行其道的今天,还能阅读到《虎辞山》一般,如此返璞归真,满身草莽之气的旧派风格武侠小说,令人大呼过瘾。可以说,《虎辞山》小说所展现的风格,全然有别于当下其他武侠的格调,甚至一路绕过了“金古梁”所开创的武侠格局,能够追溯到“北派五大家”第一次武侠热的年代,最起码,我在本书中清楚地感受到以短打格斗见长的宫白羽、郑证因的影子。
如果以文喻人,如今的仙侠或许是白衣如雪长发及腰快剑如风的天上人,那么本书就是虎背熊腰膀大腰圆拳拳到肉的赳赳武夫,大概经历过众多传武VS现代搏击后的我们,总会明白这两者在感官上的孰强孰弱。
作者猎衣扬凭借其扎实的文风,生动的情节,热血沸腾的格斗技描写,向读者展示了一幅天津卫江湖武林的全景图,在那个列强林立,暗无天日的岁月里,面对国仇家恨,江湖恩怨,面对儿女情长,英雄相惜,面对世道不公,奸佞横行,面对洋人的枪炮利器时,那些传统的武人又将作何抉择来还击这荒唐透顶的魍魉世界。
更加难得的是,在文风尽量复古的同时,作者把整个叙事结构做了相当西化或者现代化的调整,放弃了传统公案小说那种线型叙事方法,转而让整个故事以中心向外发散的叙事结构展开,由甲四打假拳,惹怒洋人为起点,不断切换故事叙述的主观视角,来对整体故事框架进行填补扩充,在各种插叙、倒叙中,一段长达四十年的江湖恩怨、爱恨情仇在读者眼前缓缓拉开。一时间,江湖仇杀,门派纷争,惩奸除恶,劫富济贫,矢志复仇,扑面而来。不得不承认,本来松散杂乱、千头万绪的故事在作者的巧妙构思之下,显得格外紧凑明快,应接不暇。而在每一章节不断切换第一视角的同时,读者也感受到了每个人物在面对困境时的身不由己与决绝果敢,以及身处必死之地时的一往无前,这或许正是作者选择使用如此精巧故事结构的真实用意。
作为一部以“武”为核心的通俗小说,如何能够通过精彩的文字来描绘比武过招,几乎就是整部小说成功与否的第一要素。对于武功的刻画,大体可以分成三种类别,其一是类似还珠楼主《蜀山剑侠传》那种飞剑斗法的奇幻路数,这种风格被后来诸多仙侠小说继承发扬。第二种则是古龙所开创的写意派,作者并没有将关注点着力在对战双方你来我往的招数较量,而是对交战氛围做一个整体性的勾勒,又往往把决定胜负某一瞬间的画面,定格、放大,如同慢镜头般缓缓出现在读者面前。其后,港台作家不乏追随效仿者。第三种风格则上启白羽郑证因,下承梁羽生金庸,偏重写实,更注重双方见招拆招动作的合理性,把进退攻守逐一剖析交代清楚,如果古龙笔下的决战是一张关键时刻的放大特写相片,那么写实派就是一段胶卷摄影机拍摄下来的影像记录。读者甚至于可以通过作者的文字复刻出当时交手的各个步骤。很显然,本书作者猎衣扬在武功描写上走的是写实派的路子,但同时可能受到过乔靖夫作品的影响,对招数的表述更加细致入微,对战双方人物动作,乃至发力点,肢体接触时的受力程度,扭杀关节时的动作精要都做了极为详尽的表述,并且每每能对各家拳术、刀法的特点如数家珍,读者可以在阅读过程中,对各个武术家交手时一招一式之间危如累卵又举重若轻的全过程清晰可见。
武侠小说,早已过了属于它的黄金岁月。或许诞生之初它的没落就早已注定,因其自身内核本就存在着孤立的一元性,任何的价值与理念最后都不可避免地要用武功的高低来加以实现,《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的宅心仁厚却不得不用武功上的胜利,才能挫败六大门派,拯救明教的覆灭,《多情剑客无情剑》里的李寻欢只有用他的飞刀才能战胜上官金虹的野心,但当读者意识到,剥离其内在的童话属性后,才会发现武侠小说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让读者沉浸于虚拟的世界中,来忘却现实的烦恼和痛苦。
司马翎在他的《饮马黄河》中写道:“这股杀机,如是从凶心恶性中发出,那只不过是暴戾之气,非是上乘境界。唯有从侠义之心生出的杀机,方足以持久不衰,无物可撄其锋。这侠义之心,便是抑强除暴,歼灭恶人之意。”
武是侠之术,侠是武之魂,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重死而持义不挠是士君子之勇也。正如,我始终相信每一个人心中都有着江湖梦,人辞路,虎辞山,前方路远,江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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