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司藤》编剧李旻：这是一个双强的故事，而不是男强女弱
记者 | 刘燕秋
播出过半，《司藤》在豆瓣收获了超过10万人打出的7.9分。对于一部最初在优酷评级中定位于“圈层爆款”的A级剧集，这样的口碑表现令人惊喜。
《司藤》改编自尾鱼同名小说，讲述了设计师秦放意外坠入山崖，唤醒沉睡数十年的外星后裔司藤，两人彼此守护共同成长的故事。在类型上，《司藤》属于国内比较少见的奇幻悬爱题材，女主角司藤的人设也颇具稀缺性。播出后，美丽傲娇的司藤收获了不少人的喜爱，这部剧也被观众视为一部“大女主剧”。和很多之前的“大女主剧”相比，司藤心动时会开花，有恋爱中的柔情流露，但她不会因为爱情而放弃自己的主张，有独立的个性，不玛丽苏，这个角色因此具备了一种当下性。
编剧李旻是尾鱼的书粉，从原著连载阶段就看过这部小说，觉得特别喜欢。“这种‘女强’的视角在当时的网络文学中很少见，我看完当时就觉得，这个女主太厉害了。”恰逢悦凯影视找到她，双方在改编的大方向“尊重原著”上达成了一致，便决定一起试试。
和原著相比，司藤这个角色保留了自强自爱的内核，但与此同时也多了一些“人味”。李旻透露，这是他们在改编过程中最大的变动。而关于男主角秦放，李旻认为，秦放其实更符合中国人或者说东方对男性的审美，他温柔、强大，同时又很包容，他的强大是在建立在非常自信的基础上。
“我知道我很强大，所以我不介意跟司藤说请你保护我，不介意去在女孩子面前示弱。所以我们现在虽然一直说这部剧是女强，但其实男主也非常强。不然的话司藤为什么会爱上他？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个双强的故事，而不是男强女弱。”李旻这样理解两人间的关系。
界面文娱对话《司藤》编剧李旻
界面文娱：在改编的过程中，你对于尾鱼的原著有哪些取舍？
李旻：现在你从最后的呈现也能看出来，我们非常注重原著，首先它的框架和故事线基本上是按照原著在走，我们也保留了女主角司藤的整个精神内核。当然也会有一些舍弃的部分：原著偏向于惊悚类，这部分我们做了相应的改变，让它变得更明亮一些，也没有呈现一些比较血腥的画面。比如说司藤刚刚复生的时候其实是一具骷髅，这个场景其实我们一度想要保留，但是后来专家老师打消了我们的想法。因为影视剧是面向大众的，所以我们在这个方面改编的比较多。
界面文娱：主要是出于过审的考虑吗？
李旻：一方面是出于过审考虑，还有就是影视剧跟书的受众不一样。影视剧更面向大众，原著的基调偏暗、偏沉一些，导演的意思是，司藤都已经那么苦了，那就把整个基调提升得更明朗一些吧。因为这个题材本身还蛮小众的，如果按照原著来的话，受众面可能就会更小了。
界面文娱：能讲讲你具体做了哪些工作吗？
李旻：落实到剧的话，比如画面，我们是在云南那边取景的，所以正如你看到的，一上来的画面就是明亮的。原著里很多场景发生在晚上，比如第一幕重生就发生在晚上，氛围也比较恐怖，改成剧以后一上来我们就把画面调亮了。女主的人设现在有一些争议，我们在改编的过程中其实也在极力放大她可爱的一面，有人味的一面。包括玄门这一块我们也相应地提升了喜剧感。
界面文娱：你觉得在改编过程中尊重原著重要吗？原著粉只是很少一部分人。
李旻：一定要尊重。我前两天正好又看了一下尾鱼的后记，尾鱼自己也很喜欢司藤，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人物。司藤不依赖任何人，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把人生从不好的方面给救赎出来，膝盖不软，骨头很硬，永远不狼狈。最重要的就是你们都想看我哭，但我偏要笑的漂亮，这是这个人物特别内核的东西，我就在想这个部分如果映照到现实里，对于现在很多女孩子都是有用的，所以我们决定这个部分肯定不能动，司藤要做的那些事情我们也不会动。原著已经很好了，我们的改编只是锦上添花。
界面文娱：像这种类型的女主在那个时代的网文当中是不太常见的，在现在的网文当中会更多一些吗？
李旻：现在也并没有那么多，是因为现在大家的口味可能产生了另外一种变化——喜欢所谓的大女主，同时更喜欢甜宠。如果你以一个甜宠文的要求来看的话，那么《司藤》就不够甜宠。其实现在网文中也有很多女强的角色，但都没有像司藤那么强悍，大家还是要考虑到甜宠的部分，会放大很多爱情的部分，包括剧本方面其实我们也在做这个事情。
界面文娱：所以你们在这个问题上的考虑是觉得对于现在的观众来说，大家还是更愿意看甜宠胜过女强是吗？
李旻：不是，这两个部分不冲突，因为电视剧是面向更多观众的，而爱情是永恒的主题。原著里有爱情线，但是很淡，我们在剧版把这条爱情线按照原著的纹路更直白地还原了出来。就算是大女主、女强，她也可以谈恋爱，只是说不要是恋爱脑就好了。因为我也是读者，我觉得大家还是喜欢看爱情的，只要里面的人物不要是因为爱情放弃很多东西，这样就不会伤到大女主的人设。
界面文娱：做剧本阶段，导演、制片人、平台方都会给你哪些意见？
李旻：做剧本的时候各方都会给一些建议，因为这个题材太新了。我们当时是2018年开始做，现在3年之后拍成剧了，这个题材还是挺新颖。因为它太新了，所以至少在国产剧方面不太有能对标的剧，大家当时心里就都有点没底。剧本在我们进来之前已经有过几位编剧老师尝试过，他们的改动会更大一些，我们加入之后大概改了六七稿，一直在尝试各种方向，甚至都想说是不是可以直接把故事放到民国，或者直接放到古代算了。制片人贾总和悦凯的制片也和我们一起讨论，经过好多轮尝试之后，后来还是决定尊重原著。基于这样的考量，制片人也请了很多专家组帮助项目顺利过审。总策划李晓明老师是《渴望》的编剧，也一直都在跟剧本。现在回头想想确实挺难的，各方意见都在，但核心是大家都想让这个剧顺利播出。现在大家看到剧之后可能有一些诟病的地方，觉得跟原著不一样或者是跟大家心里想的司藤不一样，只能说我们都尽力了。
界面文娱：你会觉得有哪些方面的遗憾？
李旻：剧本端的话现在看到成片，大家也一直在说这个事情，前几集的节奏确实没有把控好，会觉得有些拖沓，一些没有看过原著的人会有些一头雾水。我们也在看豆瓣和微博看大家的反馈，大家提的很多问题或者是觉得不好的地方确实是对的。
界面文娱：这个剧本一共花了多长时间？
李旻：2018年6月第一次提交大纲，后来我还跟组了，在组里面待了两个多月，回来之后也继续在做飞页，最后一版大概是2019年12月中旬，如果这样全部算起来的话，一共做了一年半时间。这只是剧本部分，前期一共大概花了三四年时间筹备。
界面文娱：因为这个剧涉及奇幻、悬疑推理、言情等类型，这些不同的元素在融合上，你觉得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吗？
李旻：困难点主要就在于这三个元素怎么融合，比如说奇幻、悬疑，在观众层面来说是小众类型，但我们做剧还是想让更多的人看见。我们中间一度尝试，能不能尽量放大爱情这个点，有一版剧本是想说把单志刚跟邵琰宽这两个角色合并，那么就等于说把邵琰宽和白英这条感情线一直延伸到了现代，后来和导演讨论后，觉得还是还是回归到相对更有悬疑推理和奇幻感的地方，最后就把爱情的点放在了男女主身上。
界面文娱：所以这三种元素的比重，你觉得哪一种占的更多？
李旻：这个倒不太好说。首先奇幻是大背景，悬疑推理一直是跟着司藤这个角色在走，然后爱情部分我们相应提升了一些比例，但不是以爱情为主。这三个部分就看大家看到的感受是什么样的了，因为现在大家磕CP也磕的很开心，如果大家很喜欢男女主互动什么的，可以觉得这就是一部爱情剧。如果是对悬疑推理有兴趣的话，这部分也会占到一个比重。
界面文娱：在改编的过程中，你会考虑怎么加入一些让现在观众更有新鲜感的元素吗？大家可能会比较强调网文的改编要有网感。
李旻：我后来想了一下这个故事，你哪怕10年之后再看，它还是好看的，因为它本身就没有太强烈的时代感。现在如果我们是写一个紧跟时代的网文，会有很多那种有网感的句子，但原著其实就没有那么强烈的时代感是以故事为准。
界面文娱：所以你对于这个角色的塑造上，会融入一些你对于当代女性的思考吗？
李旻：会有，因为我天天刷微博什么的，会觉得这两年的男女平权意识或者女性意识的觉醒特别快。这和整个世界大环境有关，大家很想看到真的大女主和真的女强。她永远是自尊自爱的，比如后期司藤爱上了秦放，秦放不希望她和白英合体，因为他担心合体之后司藤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但司藤还是选择去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即便最后关头她放弃了合体，那也依然是她自己的选择。借用原著的一句话也就是，唯自渡方能真渡。
并不是说大女主就一心搞事业，也不谈恋爱了，并不是这样的，我们一直在讨论的事情是，你可以很温柔地去爱一个人，但是你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放弃自我，我觉得映照到现在，《司藤》可以告诉一部分女孩的是，你要先自爱，也就是自己爱自己，别人才能真的爱你。你看丘山那么PUA司藤，但司藤一旦开始读书识字，接触到外界的东西，她很快就觉醒了，再也不会自我否定。我们也希望女孩子看了这部剧能收获这方面的意识。
界面文娱：你们的编剧工作相当于是在原著基础上增加了一些人味？
李旻：增加最多的就是人味，司藤的人味，包括沈银灯的人味。沈银灯在原著里到最后也没有爱上她的丈夫，她比司藤更像一个纯粹的妖，人类在她的眼里可能啥也不是。但我们请的专家老师给的意见是，还是希望她能更加有人味一些，所以我们后来就给她加了一段戏，她其实爱上了自己丈夫，想给她丈夫生个孩子，基于这样的心理动机才想害人，这样她所有的行为动机都更加人性化了。这是我们在原著基础上最大的改动。
界面文娱：我们对于司藤、沈银灯更人性化的改编，是出于怕大家接受不了的考虑吗？
李旻：我不是一个科班出身的编剧，很多时候其实是站在观众的立场上想问题，如果我是一个观众，我还是想要看到司藤或者是沈银灯爱上了人类。虽然我看书的时候会觉得这么写太酷了，但是一旦转化成剧，转化成特别直观的影像时，还是会觉得希望它们心里能有更柔软的地方。倒不是说大家不接受大女主的这个事，因为我们确实并没有把司藤弱化，只是更有人味了。
李旻：如果从读者和观众的角度来看的话，确实是在发生比较明显的变化。比如说我们几年前的大女主剧，首先是以谈恋爱为主，还可以跟好几个男人谈恋爱，剧的主线就是以女主的视角去展现她各个人生阶段的事情，她有自己的事业线了，但是其实是事业线为辅，爱情线为主，具体体现在每个她遇到的男人都要帮他，就是所谓的玛丽苏。那时候大女主和玛丽苏很大一部分是重合的，全世界的人都爱我，帮我成就事业。这几年观众看这样的故事也看了很多了，只要看到开头，就知道后面会发生些什么，就没有新鲜感了。
另一方面，刚才也提到女性意识的觉醒，特别是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其实大家都是社畜，要自己上班挣钱，这跟以前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状态了。因为大家其实首先得有能力自立，才会去考虑别的事情，或者说会想要去谈个恋爱什么的，也不指望别人来救你或者帮你。我自己看一些爱情剧的时候也会吐槽，女主角失恋了就天塌了，啥也干不了，你明天不用上班吗，你还有空哭。
可能转变点就是在这个地方，现在包括韩剧、美剧都早已经开始转变了，女主角都有自己的事业线，并且她可以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做得很好，而不是说我总是闯祸，别人总会来帮我。
界面文娱：大家会觉得秦放拿了女主剧本，将他和司藤的关系解读为一种女强男弱的关系，你怎么看这种解读呢？
李旻：首先关于这个角色，我在看弹幕的时候也发现大家在争论，说他有个前女友，还有一个初恋，不太符合现在所谓的网文中的“双洁”，也就是双方男女主碰到之前不允许有前史。包括我们在做剧组围读的时候，也会有这方面的顾虑，觉得这样大家会不会觉得这个男的好渣。
其实当时看完原著之后，我对秦放的印象其实很淡，大家都关注司藤，我们后来在做剧本的过程中就会去想，其实秦放是一个很强的人，只是武力上比不过司藤而已，但他其实在现实生活中非常强大，他有钱、有事业，长得又帅，在遇到司藤之前，他是一个被很多女孩子追逐的对象。包括安蔓这个角色也非常好，她也是经过很多黑暗，秦放就是她的一束光，她非常想抓住这束光，甚至为了他去拼命，我们从安蔓的身上就可以看出秦放是一个很好的人。
剧播出之后，我昨天还在跟别的主创开玩笑，没有想到张彬彬一个人能演出这么多品种的狗狗，一会“财”犬，一会金毛，大家也没有想到他能演的那么可爱，太像一个大狗狗了。
秦放其实更符合中国人或者是东方对男性的审美，他温柔、强大，同时又很包容，他的这种强大是在建立在非常自信的基础上，我知道我很强大，所以我不介意跟司藤说请你保护我，不介意去在女孩子面前示弱。所以我们现在虽然一直说这个剧是女强，但其实男主也非常强。不然的话司藤为什么会爱上他？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个双强的故事，而不是男强女弱。
吸引我的点就在于双强，我觉得一段感情里面肯定是强强联合，才是对等的，才是好看的，才能赢得对方尊重。现在看到很多评论会说女王和她的男仆一类的，很多点子很好玩，但是我们还是希望让大家发现更多秦放的强大。现实中你碰到秦放这么一个男人，你不会只是觉得他是好好看的一只狗对吧？你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比如他和安曼一起去达那，安曼会感叹说，世界上总有你这样的人，因为一句遥远的承诺他就可以跑那么远，去给祖辈磕头上香。秦放就是这么一个人，包括初恋死去给他带来的那种心理阴影，他花了七年才走出来，他是一个受过伤的人，但自我治愈了，而且他还会去治愈别人，他的内心实在是太阳光了。这也是一种强大，是吸引司藤的最重要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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