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体面”的人生包装纸里

济南时报 2021-03-07 14:01 大字

□新时报记者 江丹

郭楠的小说《花团锦簇》,讲述的是来自普通家庭的留学生梁晓,与当地的富家女舒怡一起步入婚姻的故事。没有励志,没有反转,小说里梁晓的每一个选择都让人听到一声闷响。

梁晓知道家里只能供一个人出国留学,他没有让给甚至比他更渴望出国的弟弟;梁晓知道舒怡嫁给他只是因为需要一个叫作“丈夫”的存在,他没有拒绝这段徒有虚名的婚姻。他从眼前出发,然后为长远的未来画一幅可能实现的图景来安慰自己。站在梁晓的角度,一个不倔强的普通人作出这样的选择合情合理。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们可能会为梁晓有无数次的同情、惋惜和愤怒,但是我们大部分人都会跟梁晓有一样的选择。我们知道眼前这样做不好,所以就去想象一个美好的未来,安慰自己所有的“不好”都是暂时的,都是为了更长远的“好”。梁晓也是这样想的,他以为自己出国后可以让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以为自己能努力制造一段爱情感动舒怡,最终能跨过所有险隘寻得自己要的圆满,可是到最后,他却发现自己连悲伤的权利都失去了。

在幼儿园毕业典礼上,梁晓与家人一起等待儿子俊宇的表演。“他穿着西装衬衫坐在黑暗里,父母坐在右边,舒怡坐在他左边,手里捏着一大束包装精美的向日葵,等着等一下送给老师……大家都在鼓掌。过场时临时放了童声合唱的《欢乐颂》。这曲子里仿

佛有什么紧紧地攥住了他,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感觉到内心涌起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他的生活平凡,又是和平年代,他这样的人没有经历过战争、饥荒,没有机会做什么大事或是贡献,也没有经历过苦难,父母健康,小孩子活泼可爱,经济状况稳定,他甚至不用为了生计操心发愁……他的眼泪忽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觉得很羞愧,仿佛自己根本不应该有悲伤的权利。”

为什么不应该悲伤,显然不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大时代与大事件,而是因为梁晓已经过上了他计划中的体面生活。他有一段看起来体面的婚姻,每天穿着体面的正装、开着体面的汽车去工作,接触的客户也都是体面的人。尽管人人都知道这些体面背后的不体面,可是没有人会去揭穿,所有人都佯装和气,迎来送往,维护着各自的体面。体面对应的是幸福,不是悲伤。

从梁晓选择出国开始,他就在不断舍弃真实的自我,去追求世俗的体面。他知道自己出国会让父母面临怎样的经济压力和亲情困境,但是他愿意奔赴那个能镀金又有机遇的世界。他通过婚姻实现了人生的跃层,可在新的家庭里他从来没有感受到一丝亲情,只能做一个“工具人”。他深知维持体面的代价,他在体面的女客户那里看到了更多体面背后的不堪,比如出轨的婚姻、不合常理的恋情、败絮其中的荣华富贵等,当他知道这些所谓的秘密时,从来没有感到一点惊讶。“体面”已久,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小说里,梁晓有过多次挣扎,特别是当他认为自己遇到那个真正想要一起生活的人之后。可是他连首先提出结束婚姻的机会都没有,当然也没有得到妻子的任何挽留。

“两个人盯着壁虎看了一会儿,那壁虎却像是定住了一般纹丝不动。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如果你要走,我只要俊宇。有了他我就够了。妈妈有我,我有他。’那壁虎又开始游走起来,掉转了方向向外爬去,爬到窗户上的墙上又停住了。他站了起来。那壁虎仿佛吃了一吓,身体一抖,迅速地爬了出去,消失在墙后。他走到楼梯口,将一只脚踩在楼梯上,忽然心里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说不清是怜悯还是留恋,也不知道是对舒怡还是对自己。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也想说点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能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慢慢地轻声说,‘谁又……’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便没再继续说下去了。又过了一阵子,他慢慢地上了楼,光着脚一步一步踩在楼梯上,那老而密实的木头温柔地托着他的脚底,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仿佛替他说了他没有说完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小说里的梁晓决定撕下那层叫作“体面”的人生包装纸,可稍一犹豫,又觉得还是算了。就像小说外的我们大部分人一样,在这犹豫的短暂时刻,已经熟练地权衡过舍弃与得到,最终决定继续躲在“体面”之下。我们总是过分重视自己的脆弱,高估对“体面”的向往,不敢让人生多有一点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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