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过冬有三宝:忍、捱、熬

济南日报 2020-12-14 11:26 大字

□本报记者 李雪萌

大雪已过、冬至将来,这天气就真冷起来了!身处北方被暖气宠爱着的我们,似乎并没有感觉寒冬有多么难,但在过去漫长的时间里,冬天是一道难捱的关口,毕竟那时候气温更低,木炭很贵,还没有棉衣。

从前不光慢,还冷!

大家都知道从前的车、马、邮件都慢,似乎日子很从容,但真要回到过去,恐怕并没有多少人真乐意,特别是冬天的时候——过去不光很慢,还很冷!

根据我们看到的研究结果,中国五千年历史上经历了四个小冰河期:

第一次殷商末期至西周初年;第二次在东汉至五胡乱华时期;第三次唐末、五代至北宋时期;第四次比较出名,从明朝中期到清朝末期,就是著名的明清小冰期。

关于明清小冰期,最有名的观点是气候寒冷加速明王朝灭亡;清中期的严寒重返则导致了道光中衰,加上其他自然灾害,直接引发了太平天国和义和团等运动。

实际上,竺可桢所著的中国气象史资料表示,中国历史上几次最大规模的社会动乱时期,都和四次小冰河期有密切关系,而不完全是吏治失败所引发。

历史记载向来比较生硬,想知道过去的冬天有多冷,还有很多更为生动的描述。

过去的冬天似乎来得更早,岑参记录说“胡天八月即飞雪”。如果可以相信,那么以往时候的第一场雪比现在来得不是早一些两些,而是跳过了整个夏季。

当年的风雪不仅来得早,还格外大。比如“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以及“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鉴于李白向来浪漫主义精神爆棚,不管“大如席”还是“大如手”都必然夸张了很多,但就算打三折来听,那样的雪花也是今天的我们未曾见到过的硕大。

暴风雪固然是一种自然之美,在人们眼中是“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的壮阔景象,但更多是“剑河风急雪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的悲壮肃杀。

对于日子本就困顿不堪的百姓人家或失意之人,冬天就更为难熬。“茅屋为秋风所破”的杜甫,貌似大半辈子都在为北风、冷雨、寒宵、霜雪所苦。他最有名、难懂兼悲苦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里说“霜寒衣带断,指直不得结”——寒霜满身,破旧的衣带又断了,想重新接上,但手指被冻成僵硬,冷得打不上结。

只有亲身经历过严寒之苦的人,才能有这样的真切生活细节。著名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以及“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也出自这首诗。

孟郊有数首“苦调竟何言,冻吟成此章”的诗,直接都题为《苦寒吟》。

比如:百泉冻皆咽,我吟寒更切。半夜倚乔松,不觉满衣雪。

以及: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厚冰无裂文,短日有冷光。

看着就让人觉得冷气森森、寒气逼人。无论杜甫还是孟郊,总还算是士大夫阶层,尚且“苦寒”若此,普通百姓人家的冬天有多艰难可以想见。

冷就冷吧,还穿不上棉、烧不起炭

既然这么冷,那就多穿衣服御寒,什么羽绒服、太空棉,还有东北人最爱的貂,都操练起来呗!最不济生个蜂窝煤炉子烤上火也能取暖。

很多今天看来正常不过的事,过去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特别提醒那些想穿越的朋友,务必要搞清楚这一点。

中国什么时候出现棉花,业界并没有统一的认识,但普遍种植是在宋元时代,真正推广则到了明朝。也就是说,国人真正穿上棉衣,不过700来年。在此之前,穷人的冬衣都是用葛、麻这些植物粗纤维来做,叫做“褐”。《诗经·七月》称:“无衣无褐,何以卒岁?”意思是,连粗布衣破棉袄都没有,怎么挨到年底?

贵族社会冬天穿什么?从各类史书中很容易可以知道,他们穿的是裘、袍或者袄。

裘不用多说了,自然是动物皮毛,这是最好的冬季衣物,《三国志·王昶传》中说:“救寒莫如重裘,止谤莫如自修。”抵御寒冷没有比加厚的毛皮服更好的了;想制止别人的诽谤,没有比加强自身的道德修养更有效的了。裘的来源有狐、虎、豹、熊、羊、鹿、貂等,无论哪一种,普通百姓自然是穿不上的。就算有钱人也不是想穿就穿,孟尝君有一件白狐狸皮做成的裘,连秦昭王的幸姬都羡慕:“妾愿得君狐白裘。”

穿不起裘可以穿袍或者袄。袍和袄最初填充的不是棉而是蚕丝质地的“绵”。这就决定了它们也不是一般人能拥有。《诗经》中有一首叫《无衣》,开头即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谁说我没有军服,我和你共有战袍!连大秦之国的前方士兵,冬天都只能两人合披一件袍抵御寒冷,老百姓冬天的生活水准可想而知。

不仅穿不起衣,过去的百姓还用不起炭。古人所能拥有的取暖燃料种类有限,无非是木炭、煤和薪柴。唐朝设有“木炭使”、元朝有“柴炭局”、明朝有“惜薪司”、清朝有“柴炭处”等。需要设专司来管理事务,可见炭在古代是十分珍贵且稀有的物资。

宋朝时期煤逐渐常见,但长期并未进入百姓生活。宋朝政府实行煤炭专卖以便获利,清政府则限制民间采矿,提升煤炭的开采成本,抬高煤炭的价格。

甚至连木柴、秸秆和杂草这些低端取暖燃料“薪柴”,百姓都不能充分拥有。缺柴少薪是历代(穷)诗人哀咏的主题之一。孟郊叹息“敲石不得火,壮阴夺正阳”;赵扩买不起柴,只好“毁车充薪”,把家里的车拆散生火取暖;韩淲,“家贫无人去拾柴”,想出门又只有“败絮”可穿,堪称两难;元曲《朝天子·客况》里,穷人家柴薪不够,只能听凭冷雨寒风摧折。

百姓生活最苦莫过于饥寒交迫,“饥”和“寒”基本都以冬季为甚,往往还伴随“病”,过去人过冬着实不易!

冬天催生的智慧生存

寒来暑往、四季轮回,虽然严冬难过,但每年都还得过。劳动人民在实践中探索尝试了很多方式,来应对寒冷、坚持生产生活。

单就冬季生存第一要务——取暖来说,人们很早就发明了火墙、火塘、火炕、地炕等等方式,有人考证在秦朝皇宫内就出现了“壁炉”,甚至当时就知道排烟口需要设在室外,以免引起室内中毒。

除了用火,人们还知道巧妙利用建筑增加室温。比如建造房子的时候都会使大门朝向南方,或者加高加厚房顶,这是百姓早就认识到的方法。

《甄嬛传》某集中,甄嬛被皇上赐予“椒房之宠”,她身边的人都非常欣喜,认为这是“上上荣宠”,槿汐更说这是大婚才有的规矩,宫里只有皇后和华妃才有过。

椒房,是中国古代一个非常有创意的取暖方式。简单说就是用花椒和泥土涂墙。这个方法起源于汉代:“椒房殿,在未央宫,以椒和泥涂,取其温而芬芳也。”

《西京杂记》中有载,“温室殿以花椒和泥涂壁,壁面披挂锦绣,以香桂为主,设火齐云母屏风,有鸿羽帐,地上铺着西域毛毯”。这是一种华贵的温暖,宫里人都不能随便享受,普通百姓只能想象而已。

不过百姓人家也有一些取暖神器,如手炉、袖炉、火笼等,便携易带,除了暖手暖脚,夜晚还可以温床暖被。虽然消费也不菲,但小康之家一般还能用得起。

人需要精神生活,在物理过冬之外,在漫长的冬季,还需要一定的文化生活来与严寒抗衡,用精神的力量来抵御寒冷、期待雪化冰消、温暖重现。

“数九”就是一项雅俗共赏、从宫廷到民间都欢迎的过冬仪式。从冬至开始,便进入“数九寒天”。数九习俗在南北朝时期就已产生,元代形成了一种颇为风雅的九九消寒图。勾勒八十一朵梅花的图案,每过一天就给一朵梅花涂上一抹嫣红;或者一枝素梅,画梅花九朵,每朵梅花九个花瓣,每过一日涂红一个花瓣,梅花悉数绽放时,冬天也就过去了,九九消寒图还有文字版,常被用来作为童蒙习字的教材,但同时也登上皇室大雅之堂。道光皇帝就曾亲自制作了“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消寒图:九个字均为九笔,每过一日描充一笔,直至九尽春归。

文字消寒图的版本有很多,还有“雁南飞柳芽茂便是春”、“院庭春染幽巷草垂盈”等,甚至还有还有专门的对联:柔柳轻盈香茗贺春临、幽柏玲珑浓荫送秋残;故城秋荒屏栏树枯荣,庭院春幽挟巷草重茵。

这些字都是九笔(繁体),以双钩描红,在一笔一笔的期待与摹写中,春天的气息一天一天临近。

正是在这种诗意与寒意的博弈中,劳动人民捱过一个又一个冬天,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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