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传奇的诞生

合肥晚报 2020-11-22 02:47 大字

最荒唐的韦小宝身负着作者最深刻的批判:明明已经拥有了最珍贵的东西,却贪恋更多;明明什么也带不走,想要的却没有止境。

夜读金庸,刀剑如梦,是前互联网时代的青春相册中不可或缺的一页。

也总是及时被搬上荧屏,满足了人心中关于武侠的所有想象。合乎情理的改编令人信服,贴近原著的扮相和充满自信的演技光芒四射,足以遮掩布景和道具的简易,连偶尔出现的“穿帮”都更添了欢乐,不必苛责。追剧是繁忙功课间隙的快乐时光,而因为升学考试而未能追完的部分,都成为心上的一根刺,难以平复。

武侠,首先要有“侠”。金庸是善于塑造人物的“大侠”,他笔下的故事主人公们如八仙过海,担当各自时代赋予的不同使命,也拥有绝无雷同的个性,让人读来酣畅淋漓,余韵不绝。但将文字中的人物高度还原,又使其符合影视作品的创作需求,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黄蓉吧。

好在总有智勇双全者不负众望,大多数剧作中的人物形象气质鲜明,形神兼备,没有华丽的服饰与妆容,也无须依靠滤镜,他们的一颦一笑或是拔剑出鞘都成了经典,至今仍在人心头萦绕,那些被鲜活演绎的爱恨悲欢、侠义江湖,仿佛一场盛大的旧梦,让人只愿长梦不愿醒。

我们于其间看见了“侠”的万千姿态,理解了在共同的是非观念与道德规范下,诉求不同个性相异的人可以和而不同地相处相伴,成就更加丰富而精彩的世界。

郭靖是大智若愚的代言人,大多数时候木讷寡言,和喜欢的姑娘在一起时,却愿意带她神游大漠风光。

段誉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却有着人世间最可贵的品质,在任何时候都愿意主动让步,为他人留下保全体面的余地。

杨过身上来自父母的双重特质总在战斗。他承继了父亲的机智圆滑,“一手画圆一手画方”,专注力不足的他是做不到的,但和母亲一样的倔强固执,又让他能够坚持信念终成大器。

还看见了一个人的成长与蜕变。黄蓉的一生贯穿了“射雕三部曲”。她出身和成长于《射雕英雄传》,美丽无邪又得遇真爱,堪称人生赢家的代言人。在《神雕侠侣》中,又不能免俗地成为略显疲惫的中年人,勉力维系家庭的圆满,同时辅佐夫君保家卫国。一直到《倚天屠龙记》中,江湖上还有她的传说。

如何塑造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黄蓉的“诞生”是教科书的示范。青春少女的机智可爱,成熟妇人的果敢担当,超乎寻常的侠气,和对待凡俗生活时的勇接地气,全集于娇俏玲珑的黄蓉一人身上,金庸以丰盈的笔墨和非常的“偏爱”,让她成了理智与情感的绝佳组合。因为不只拥有武功与才华,也没有将生活的希望仅仅寄托于单一的情感,而是勇于接纳生活的归于平淡甚至一地鸡毛,并在经营家庭的同时为国担当职责,层次丰富的黄蓉是立得主的女侠。

最后也一定会在《鹿鼎记》中,直面真实的自己。这个看起来最不正经的故事,其实出自作者已臻纯熟的笔触,作为金庸武侠的“完结篇”,它蕴含着对于个人与世界的深层思考。

韦小宝是一个不符合世俗标准的另类“侠客”。他出身低贱,混在青楼,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物,因为偶然的机缘结识了落难的江湖好汉茅十八,跟随后者前往京城,从此开启了一场步步惊心的升级闯关之旅。一个时代的画卷由此展开。

借韦小宝的双眼,作者引领读者去探索一个交错着无边繁华与无尽失落的世界。他没有任何武功,却混迹于江湖帮派,生性粗鲁口无遮拦,但能周旋于皇帝与朝臣之间,摆脱了礼教束缚的韦小宝,像是庙堂与江湖之间的连接点,他游刃有余,一路风生水起。

世界的横向维度,随着韦小宝的足迹展开。从遥远的北方到南方以南,从五台山到少林寺,从辽东到云南,读者仿佛和他一同游历了大好河山,于是大开眼界。

在纵向的维度上,韦小宝如同天降奇兵,每一步都恰好踩在了历史的节点中,除鳌拜、平定西南,屡建奇功,于是升官晋爵,煊赫一时。

本以为可以坐享一世荣华,皇帝却命他剿灭天地会,在忠义难以两全的困境中,他选择销声匿迹于世间,他从芸芸众生中来,转身又消失在茫茫人海。

韦小宝荒诞离奇的一生,暗合着人生起伏的曲线。

起初他总是那么“放得下”,是因为生来没有什么可失去。

他越来越纠结,是因为名利的包袱越来越多。当一切唾手可得,最初的快乐却荡然无存。最讽刺的是,他拥有七个老婆,却连自己都明白,她们大多数都不会和他患难与共。

当权势与荣耀到达顶峰,却往往要面对艰难的取舍。在情与义之间做抉择,得到总是伴随着代价。这是情感世界的守恒定律。

他经历了最不堪的挣扎,体会了人类贪欲的极限,而最终回归了彻底的“放下”。

最荒唐的韦小宝身负着作者最深刻的批判:明明已经拥有了最珍贵的东西,却贪恋更多;明明什么也带不走,想要的却没有止境。

“对于小说,我希望读者们只说喜欢或不喜欢,只说受到感动或觉得厌烦。我最高兴的是读者喜爱或憎恨我小说中的某些人物,如果有了那种感情,表示我小说中的人物已和读者的心灵发生联系了。小说作者最大的企求,莫过于创造一些人物,使得他们在读者心中变成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至今让人津津乐道的韦小宝,无疑符合金庸自己的创作要求。

然而当下的某些影视改编,却能做到让人看一眼就厌烦,或是甚至还没有看就敬而远之了。

不是金庸小说过时了,而是某些用力过猛去“迎合”时代的作品,根本不属于任何时代。

□刘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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