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大了卖什么
我的小学语文老师姓孙,个子不高,尖嘴猴腮,右肩还有点斜,怎么看也不像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因此起初我们并不喜欢他,背地里叫他“孙猴子”。
孙老师是个民办教师,家在邻村,兄弟姐妹五个,他排行老大,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复读吧,家里条件不允许,回村务农吧,又不甘心,就到我们小学当了老师。他的理想是有朝一日成为公办老师,公办老师和民办老师的差别很大,先不说待遇、名声,单找对象,就是一条很硬的资本。因名额有限,孙老师一直转不了公办,家里条件又不好,他长得又不气派,如此下来,二十七八了还是光棍一条。
孙老师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想打人,我们班的女生尤其怕他。他发脾气时,脸上毫无表情,就那么冷峻地看着你,猛地扯你的耳朵。被扯耳朵的同学疼极了,就在心里骂他,骂他活该讨不到媳妇,活该转不了公办。
孙老师虽只是个民办教师,然而心性高傲(起初我以为是自卑),不但不和我们说笑,也不怎么和那些公办老师说笑,总是独来独往,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听邻村的同学说,孙老师口琴吹得不错。
孙老师人特别,上课也特别,他教我们认字不是按课文和生字表来,往往是一组一组的,让我们比较着记。比如学一棵树的“棵”字,他会让我们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的木字旁的字都写到黑板上,等同学们写得差不多了,他再补充上几个,然后,这就是今天的作业。一个字三遍。第二天听写,不会的字继续写三遍。再不会,放学后留下来写三遍。
孙老师这套野路子,很多公办老师不服气,去校长那告状,说他不按教材备课,是误人子弟。可孙老师带出来的班语文成绩还不错,校长也就不好说什么,睁只眼闭只眼,由他去。
记得有一次,班里的几个差生还是把“买”和“卖”分不清楚。孙猴子讲着讲着,发脾气了,大吼着说: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这“卖”字上的“十”字,就是你们家的“粮食”,有“粮食”才能“卖”,没“粮食”就只能“买”了,懂了吧。
说完,孙老师借题发挥,问我们长大了想当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理想的都有,声音最响亮、最有代表性的是售货员。售货员多神气,我羡慕得要死,往柜台里一站,感觉那些东西都是自己的,可谓应有尽有,多美呀!
孙老师瞪我们一眼,说你们不都想当售货员吗?那么,你们长大了想卖什么?
这个问题有意思。有同学说卖冰棍、有同学说卖西瓜、有同学说卖甘蔗……我们正兴趣高涨,孙老师把桌子一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然后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你们说的这些东西固然都不错,然而毕竟不完全属于自己,总有一天会卖完的。你们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由你们自己支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我们疑惑了,我们能有什么东西呢?而且这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那会是什么宝贝?有胆大的同学,豁出去了,干脆把摇钱树、聚宝盆、阿拉丁神灯说了出来。大家一阵哄笑,又是七嘴八舌。
孙老师看我们闹得差不多了,又猛拍一把桌子,很生气地大声吼道:错。卖真才实学!
我们愕然,教室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似乎空气也变得神圣起来。我们这才醒悟,这个外冷内热的家伙,他的严厉里,原来一直包藏着对我们恨铁不成钢的期望和爱。
此后,我们很容易就把“买”和“卖”分清楚了。孙老师的土办法,你别说还真管用。更重要的是,一个问题在心里萌芽了:你长大了想卖什么?
孙老师懂得的知识也比较多,而且杂。比如,他说日本经济发达,为增加土地面积,种小麦时把土地推成山坡,种水稻时又平成水田。这样的知识准确与否且不说,听来确实很新奇,似乎也蛮有科学道理。
在孙老师“歪理邪说”的熏陶下,我们这帮农村娃,还算有点见识。有次全县学校组织知识竞赛,我们班代表学校出战,本不抱太大希望,却过关斩将,最终拔得头筹,把县城的那些学校羞辱得够呛。孙老师名气由此大振,不久就转成了公办老师。而且,也很快有了媳妇,是我们村的一位姑娘,也是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长得不是很好看,然而皮肤白,样子文静,和孙老师走在一起,就像是他的学生。
也就是在那次知识竞赛的表彰会上,上台发言的孙老师却没有发言,而是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口琴,激情澎湃地吹了一曲《欢乐颂》。孙老师站在高高的舞台上,神情激动,有股豁出去的架势,他的腮帮子卖力地鼓着,似乎要呼出肚里所有的能量。两只大手坚定地把住口琴,在嘴上疾徐有度地滑动,其神采飞扬的样子,实在是潇洒。我们都有点认不出他了。
那次表演回来,我们给孙老师起了另一个外号:孙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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