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的滋味
转眼就过了立夏,市集上一片绿油油的应季蔬菜中,一抹红色的香椿格外显眼,这个季节的香椿已经有些粗老,记忆里本该是极嫩的芽头,眼瞅着就要下市了,价格较早春降了一大截儿,便买了一小把尝尝。香椿的气味极为特殊,爱者甘之如饴,畏者避之不及。小时候很抵触这股气味,一口都不愿吃。回家用铡切法切成细粒,剁碎的香椿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一瞬间填满了整间厨房,那股熟悉的气息涌入鼻腔,让我竟然打了个战栗。
记忆飘回到长江边一个叫做中沟的村落,那是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的地方。时间仿佛拨回到了六年前下乡的那个暮春,老主任带着我在村头摘下香椿枝上最后一波的嫩芽。我俩一老一少,采了满满一袋,兴高采烈地拎回村部。中午食堂开饭的时候,大家都忙不迭地伸出了筷子。刘会计在一旁怂恿我,“小李子,快吃,再不吃没了!”我总算克服了童年的阴影,夹起一块小的,宛若一块黄金镶嵌了几粒碧玉,塞进嘴里一试,鸡蛋的核苷酸与香椿特有的谷氨酸相互交融,鲜味在舌尖绽放,那是我第一次觉得香椿居然没有那么难闻,反倒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香气。
除了乡野中随手采撷的野菜,中沟最为人所称道的便是茭白了。刚到岗那会儿,濮老师曾骄傲地向我介绍,村里物产以茭白最为出众,乡亲们还成立了茭白协会呢!中沟村地处江南,水网密布,户户种茭,绿叶田田,所产茭白根茎肥美。每年自立夏开始,这里的家家户户都会下田收采茭白。
茭白成为食物的演变史中还暗藏了一段有趣的故事,它本名为“菰”,又名“雕胡”,属于先民种植的六谷(稻、黍、稷、粱、麦、菰)之一。《西京杂记》中有言:“菰之有米者,长安人谓之雕胡”。李白曾诗云:“跪进雕胡饭,月光照素盘”。雕胡,即“菰”抽穗后黑色的籽实,据说将其当作米饭蒸煮,又香又糯,曾经是唐人招待上宾的主食。
后来,农人发现“菰”在被一种名为黑粉菌的寄生真菌侵入后,不再开花抽穗,反倒因为病变,白色的根茎膨大异常,尝起来鲜美甘甜。于是农人将错就错,歪打正着,不断改良品种,将“菰”从一种粮食作物演变成为一种水生蔬菜,其可食用的根茎部分也因此被称为菰笋、茭笋、茭白。
每年夏至未至的时候,村部的食堂自然少不了茭白这一味水中奇姝。做法大致有两种,红烧或清蒸。从村口的菜市买上一刀五花肉,切片用小火煸一下去除腥味,再下滚刀块的茭白一同煸炒。沿锅边淋上一勺生抽和料酒,转小火慢慢焖熟,待茭白浸透猪油的丰腴,便可闻到溜出锅盖的清香,旋即一道下饭硬菜便可上桌了。
清蒸做法则更为简单,茭白用刀从中剖开,加猪油置于蒸锅或蒸屉上,用大火上汽蒸至纤维松软,拌上蒜末和盐末,香气扑鼻,顿时让人食指大动。东坡有言:“人间有味是清欢”,或许“清欢”二字便是对茭白最好的注释吧,生于水泽,至清至鲜,无论是与猪肉一同下锅,或是独自撑起一盘佳肴,茭白都能给予人们舌尖上无限的欢乐。
人们对于故土的记忆往往会附着在某些食物上,平时毫不在意,却因某次不期而遇的舌尖重逢,会立刻勾起千丝万缕的心绪。苏州人张翰在仕途中因见秋风起,思吴中的莼羹与鲈鱼,被辛弃疾信手拈作典故写进词中,从此“莼鲈之思”成为学生时代乡愁的第一课。只是当时年纪小,尚不能体会其中滋味,直到多少年后,当我离开家乡,亲手去复刻记忆中的滋味,那股绵延的愁绪才真正在胸中弥漫开来。
日系电影《小森林》中,桥本爱饰演的女主重返乡村,在复刻母亲曾经做给自己的一道道美食中,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意义。在西方,同样有着comfort food一说,即通过某种食物去抚慰心灵。看来古今中外,离开乡土的人们,无论漂泊到哪里,都会带着那些特殊的味觉印记,坚强地走下去,在不经意间咂摸到深藏心底的某种味道,回忆起某段似水流年的光阴。
李瀚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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