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方阵心藏巨澜(14首)
名家方阵 □宋晓杰
黄河石
苦难已远,水落石出
静卧在书柜的玻璃后面
木是床,纹是浪
它一声不吭地模拟着我们的晚年
缓慢,持重,心藏巨澜——
黄河与黄昏的品质,似有所同
翻卷的云霞,与浪潮
同族同宗
天黑前,茶已喝了几泡
你看了看窗台上新开的兰花
手书一首唐诗:酒,边关,长风……
叼着长长烟灰的烟斗,歪着头
站在庭院里,你开始剥蒜
--哦,黄昏恋上什么都有可能
唯有被胃口终生挟持
它向所有的违逆说:不!
大雪、盐、水饺、酸菜汆白肉
一条道儿跑到黑……如滚烫的辽河
它就是你的黄河,你的父
像兄弟,等你在入海口
……压住半生惊涛!
四行诗
“爱那突然来到你身旁的人吧”
走得疲惫,寻得辛苦,视你为余生的好运
——暗夜无边,我们守着独自的黑
月光,轻轻盖上深凹的肩胛骨……
斑马
“它受困于自己光亮的围栏,
活在由不被理解的自由所造的飞驰的
牢笼里……"
——条码明晰,如炮烙
有迁徙、讨伐之苦!
自身的辎重,就是紧身衣
有人说:幸福,取决于水桶的最短板
止不住流水,当然也挡不住风声
划弧,如滑雪运动员
巧妙地绕过阻障,身轻如燕
线性的秩序,是生命的护栏
——凡长久的,均有限制
它一生下来,就企图摆脱约束
但激情只是小风波
黑白如爱憎,永远无法趋近
只有不易察觉的
小小倾动
十月的芦苇一片暗黄
隔年的纸,脆,心焦,发黄
是谁写过的旧信、誓言
昭然若揭
如果,你还能闻到
水草的气味,腥,草木灰
长脚鹬悠闲地啄着湿泥
少白头的荻
顶着风,跑了一辈子
在我追赶大天鹅的堤坝下面
哦,你还能想起什么?
苍鹭虽丑,却是恋爱中的高手
深知游鱼的软肋
等,是它的最高境界
——对不起!是我没有耐心
先撤了……
荒野中,芦苇匆匆倒伏
枕着彼此的肩……
黄昏时分,大雪纷飞
喑哑的芦苇,静穆
如飘摇的幡……那时,
我还不知道恐慌和畏惧
不知道下一页,就要写到你了
白发苍苍的芦花,扶着西墙
悄悄地,在絮翅膀
熬
要弯腰,不让谁看见
要低眉,却不让自己难过
要松枝干脆,透明的火
噼噼啪啪,舔着锅底
要春连着秋,梦连着醒
要黎明连着后半夜,路是唯独的那个
要你无知无觉,决绝连着顺从
眼神从山峦的峭壁,降落
有诗书的劲健、池塘的柔波
月夜温良,薄霜皆是断章
——我是火,我也是柴
也可能,是火柴
小规模的镭,锦衣夜行
也可能,搭上致命的
秋风的火车
秋风的火车
钟声都凉了
还原为生铁的味道
西北风摇旗呐喊
田野,还原为本真的洪荒
——又一列火车
动用了翅膀
月亮似银镰,惊弓的鸟雀集体失踪
细瘦的断水边,只有几簇干枯的
芦苇,随弯儿就弯儿,能挨到隔年
土地和时间,开始发酵、疗伤
——是的!没有什么打击
长过一夜好觉
湿地的秋天,有难以描述之美
竟让人凭空生出赴死之心
——让秋风把我带走吧!
再嘹亮地出生
如箭镞的尖尖芦蒿,冲破冻土
头戴淡紫的围巾,藏不住
尖锐。陡峭。喜乐。一落地
就成为小母亲
前沿阵地
以死亡之名,儿孙们终于聚齐
隆重的会面是最后的联合国
降半旗,他看不见了
遗嘱潦草,如偷懒儿的家庭作业
但每个小数点,都是秤砣
这时候,才有了家长的威严
可是,他看不见了
叹息和叹气,只有一念之差
手心与手背,尽管都是肉
窗外,枣树挂满了“红灯”
喜鹊的巢,不知何时,空了
……吃完祭祀的酒
在夜色中,他们四散
一边如裂变的孢子植物,蜷曲
偏向一隅,培植柔顺的茸毛
一边挑灯修筑战壕
——生死线也没什么可怕
他们越过天堑,向前沿阵地
又跨出了致命的一步
列车驶向夜色
呼啸的列车,分开夜色
如一只寒号鸟,穿上夜的长袍
使命重大,它必须咬着牙,心焦
一条道儿跑到黑的命运
玩儿的就是心跳
黑,是暗物质,太沉了!
但是,它不得不挣命地奔跑
——如一枚飞翔的子弹
追踪弹孔
住的酒店叫:桔子
大雪已下了一夜,又两天
黄昏再次降临
街道上空无一人
更找不到一辆出租车
这时候,出现了
炉火、热汤,橘的光晕
苏醒的落日和夕阳
有人替我掸掉
驼色大衣上的积雪
以及,鞋面上的
我已尝到缓慢的滋味
咖啡……伴侣……
深度掩埋的部分,开了天窗
有时,神是个小角色
一个人,就是人类
大雪封锁了前方的消息
水晶的世界里——
万家灯火,团团围坐:
桔子和伤疤
都要一瓣一瓣地
剥
骨头馆
靛蓝底色,方正的白字
长方形的牌匾
在花花绿绿的匾额中
过于肃穆
那是二十多年前
城乡结合部的工厂门外
在两个幌的饭店、报废车厢改装的
小卖店之间
它的出现令我惊愕、悚然
——那时,我不知道它是饭店
以为是一家私人诊所
瞬间,血、腥抢占了嗅觉
……花在开,刀在磨
女友刚刚堕了胎,她的笑声虚幻而空洞
而我浑身松软——
每道骨缝儿,都有阴风穿梭
高压线
它是魔鬼之鞭
要命的闪电
它生来就是生化武器
吃人不吐骨头
小时候,它霸占旷野
方圆几十里被划为禁区
一指禅,便化作齑粉。没有硝烟
我们避瘟神般躲着
却见排排小鸟稳稳端坐
弱小,没有罪愆
世界滚滚向前,最初的寓言和真理
在鸟儿的两只脚尖之间移动——
我们因露珠般幼小、无辜,得以幸免
阴雨布拉格
我们交换枕头
像交换日月和时空
一支烟变成灰的过程
是不是就像——人变成梦
一次虚拟的往生?
这个让人操心的世界,的确需要
有人值夜班,一刻不停地让
蝙蝠的心,免于倒悬之苦
我的雄狮沉睡着
阴云、凄风和薄雪,虚设了背景
地球这一边,我无言端坐
身披雨水和繁星
等你推门而入,湿淋淋地
搭救我,于水火……
从听诊器里听到自己的心跳
老伙计,你还好吧?
说你是兔子是不对的
你分明是鼓点,雨打秋荷
是轻轻的咳;是远去的早班火车
血压和习俗来自遗传,年轮使它
蒙尘、积垢,眩晕,无法清澈
“这个,比电子的要准确
你学习一下,自己可以随时监测!”
爸爸送我的血压仪
稳定的水银,出卖了你、我:
这是高冈,那是下坡
中间,是几点至几点的区间车
是我偷看了机密文件,不定时炸弹的
缔造者
也是终结者;我又怀上了自己
孕妇一样——相安无事,最好了!
老伙计,我们是否可以握手言和
或者,谈一次黄昏恋吧
下一站:不追地铁、不熬夜、不钻牛角
尖儿
不沾火儿就着,更不寻死觅活……
像池塘里的游鱼
互相供养,认彼此为佛
夜晚的北陵公园
“十一”过后
北陵公园的各种小摊床,就撤了
园子里,只有极少的行人
下午五点多,凉气就涨上来
那天,我又去了一趟
当我写下:日落
其实,天已经黑了……
微弱的萤灯,在松林间一闪一闪
一个人在奔跑,却放着古怪的慢歌
还有一个,在树影中左右腾挪
练气功。迎面走动的人
分不清男女、胖瘦、丑俊
一律成为单薄的剪影
只有一簇一簇黄菊、白菊,新鲜、刺目
它们是黄金、白银吗?
阴阳之间,美学标准终于统一了
松针不是针,它尖锐
却不说破……
史如暗夜,庶民的脊背冰凉
王与妃几岁了?
简单的加减,还没算完
满城灯火,川流不息
诗人简介
宋晓杰,生于辽宁盘锦。已出版各类文集二十余部。一级作家。曾获第二届冰心散文奖、2011年度华文青年诗人奖、冰心儿童图书奖、第六届中国散文诗大奖、《扬子江》诗刊双年奖等。2012-2013年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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