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蔡全无到苏大强 观倪大红
□逄春阶
去年看电视剧《正阳门下小女人》,脑海里蹦出“暖男”二字,我指的是配角倪大红饰演的蔡全无,我还为此写了一篇评论《暖男蔡全无的“无”》。而同样是倪大红,在电视剧《都挺好》中扮演了一个跟蔡全无完全不同的男人——苏大强。苏大强,算啥男人?渣男?太重了；冷男?太轻了；窝囊废?我同事说,窝囊废比较准确。
女儿苏明玉对苏大强说:“我有你这样的爸,还不如没有呢,我妈说得没错,苏大强,你就是个窝囊废,你就不配有家不配有儿女!”作为父亲不能保护女儿,作为男人就知道推卸责任,作为丈夫毫无存在感,可不就是窝囊废吗?
倪大红的“眼技”我很佩服,大牛眼嘀哩咕噜,很惹人关注。记得在电视剧《大明王朝》中,他演的是严嵩,一想起严嵩,我就会想起那个深不可测的眼神。如果说,倪大红用眼演出了严嵩大奸似忠的“冷”,那么在《正阳门下小女人》中则用眼演出了蔡全无与世无争、仁者爱人的“暖”。用眼来演,大无大有,大有大无。但是在《都挺好》中又用眼神、用多个表情包,演出了苏大强的惹人烦之相、招人恨之形、让人怜之态。
对苏大强,大家有一边倒的评价,不可理喻、无法沟通、自私、狭隘、胆小、冷漠、乖张等等,一大堆反义词加身,反正不是一个好男人,简直就是个坏男人。好多美女观众恨不得将苏大强“就地正法”而后快。但是,我要说,倪大红演出的,不仅仅是这些,他演出了一个复杂的男人,苏大强心中有魔,但他不是恶魔,他有冰冷的一面,也有看不到的炙热的一面。他不是简单地以折磨儿女为乐,他折腾完了,他发作完了,他痛苦,他不安,他心焦,他心中的魔无法释放。他心中有哪些魔呢?
一是妻子给他的压抑,从妻子那里他没得到一点做男人的尊严,直到得了老年痴呆症,他还有为偷存一百块钱而恐慌的梦魇。苏大强偷偷地记住妻子每一笔对二儿子苏明成的资助,更多的是记住愤懑,他是在一笔一画地发泄。
我记得曾仕强解读“家人卦”时说的一个观点:母亲的责任,在于帮助子女了解爸爸的重要性,帮助子女了解爸爸在家中的贡献。父亲的责任,在于帮助子女了解母亲的重要性。也就是说,母亲说父亲的亮点,父亲说母亲的亮点,互相塑造父母的正面形象。可是在《都挺好》中恰恰相反,妻子永远在埋怨丈夫,是窝囊废一个。而丈夫在妻子死了以后,终于有了报复的机会,他把报复的对象转移到子女身上。
苏大强心中另一个魔是胆小本性、自私本性,他想挣脱,但是挣脱不了,他也想做个大格局的人,但是本性难改。于是,做了错事只会让子女来擦屁股,在外面有多充面子,在家里就能有多作妖。直到立遗嘱的时候,才透露出心迹,一辈子活得不舒展,很失败。他心中第三个魔是渴望爱情而不得的焦虑。苏大强没有爱的能力,也没有得到爱情,心灵始终扭曲着。另外,单身老人的孤独,像虫子一样咬啮着他,孤独的纠缠,也许是最让他难耐的心中之魔,也是我看了感到最难受的情节。
苏大强表面上是在跟儿女斗,其实是在跟自己斗,跟自己的内心之魔斗,也跟死去的妻子在斗,斗得难解难分。这一切,倪大红都用自己出色的演技表现出来了。无论是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在沙发上蒙头哽咽,还是在公交车上发呆,都透露出一个老男人的不安。我看着倪大红的那双大眼,透出的是困兽无助的眼神。看上去,他是肆无忌惮,其实他软弱无比,他是一个“鼠胆男”,扶不起来的“面条男”。他是一颗炸弹,无法引爆的炸弹。他是一个可笑、可悲、可怜、可恶、可恨的小人物。
一个控制型的母亲,一个不称职的父亲,这样的家庭,还是温暖的港湾吗?家庭成员还会过得舒服吗?不可能。久而久之,家风里就有了戾气,戾气弥漫,家庭就无法保持和谐。苏大强难辞其咎,他的妻子也难辞其咎。人人都挺好,只要一个不好,就挺不好。
倪大红演出了一个活生生的单身老人,他演出了老人的复杂性,无论是理智的还是情感的,心理的还是生理的,家庭的还是社会的。苏大强这个形象的丰富性超过了蔡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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