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与华盛顿隔空无交集
□本报记者 江丹
近日，由于《延禧攻略》《如懿传》等几部清代影视剧的连续播出，乾隆皇帝成为当下最热门的话题人物之一。人们热衷于讨论乾隆皇帝的真实情感世界和政治作为，讨论彼时的社会风尚和盛世景象，但是鲜少有人意识到，清代的乾隆皇帝与美国首位总统乔治·华盛顿生活在同一时期。此外，当我们因为清代帝王后妃的华服而惊叹于“古人”精湛的刺绣和纺织手艺时，英国发生工业革命，机器大生产已成为主流。这种历史错位感的背后，是我们对中国古代史和世界近代史界线的一种无意识模糊。
引以为豪的属国名单
知名清史研究者张宏杰在其著作《乾隆：政治、爱情与性格》中，写过乾隆皇帝与英国人的一次交往。1792年，也就是乾隆五十七年，乾隆皇帝接到了两广总督郭世勋的一封紧急奏折，上面说，一个名叫“英吉利”的国家，想派人前来“进贡”。
乾隆皇帝对此十分高兴，因为英吉利国派来的负责人百灵语气“恭顺”，礼数周全。百灵说，前年乾隆皇帝八十大寿，英吉利得到消息晚了，没能赶上进贡，他们国王“心中十分不安”，所以今年特地派他来给乾隆皇帝庆生日，如果乾隆皇帝肯赏脸见他，那么他们国王就会“十分欢喜”。
更让乾隆皇帝高兴的是，大清国的属国名单上又将添上一个新名字。张宏杰解释，历代中国王朝都特别重视属国的数量，视“万国来朝”“四夷宾服”为帝国统治成功的重要标志。乾隆皇帝引以为豪的是，在他的统治之下，清朝的属国数量为历史之最，有20多个。
在这之前，乾隆从未听说过英吉利国，而实际上，英国和中国已经有近200年的贸易往来，是中国的第一大外贸出口国和外贸进口国。只是最早与中国进行贸易的是荷兰人，从而当时的官员认为欧洲只有一个叫荷兰的国家，所有的欧洲人也便是荷兰人。
1733年，雍正十一年，英国工业革命拉开序幕。两年之后，遥远的东方封建王朝，乾隆皇帝即位。1769年，乾隆三十四年，瓦特发明蒸汽机，这场生产方式的大变革，迅速拉开了同一时间线上不同空间的两个社会的发展距离。在英国，机器工厂大生产取代了手工家庭作业，纺织品、钢铁产品及其他工业制成品质量迅速提高，行销全世界。
与之同时，清王朝也到达其盛世顶峰，乾隆时期的GDP是中国历史的最高值，但其经济的发展基础主要得益于农业，其中粮食产量高达2088亿斤，而汉朝仅有417亿斤。张宏杰在书里分析，“……正是粮食不断增产，才使乾隆朝发生人口大爆炸，才支撑着各项社会经济指标达到中国历史的最高峰。”
也就是说，当英国已经开启了工业社会的加速度发展模式时，中国农耕社会则正在享受它的巅峰时刻。
“巧夺天工”的西洋玩具
其实，乾隆皇帝对一些西洋物件十分感兴趣。比如在电视剧《如懿传》中，有乾隆皇帝把玩西洋机械制造品自鸣钟的镜头，电视剧《延禧攻略》中，则有乾隆皇帝欣赏西洋乐器演奏的情节。在历史上，一位叫西澄元的传教士为乾隆皇帝制作了一头体量与真狮子差不多的“自行狮子”。上足发条，这头狮子能走100步。据说乾隆皇帝非常喜欢，没事就拉出来遛遛。
这些物件，往往被这位清代盛世帝王视为“玩意儿”，而且其中蕴含的科学技术，也并非当时欧洲世界最先进的。英吉利国这次为乾隆皇帝带来了他们最新的技术和产品。其中有一个叫天体运行仪的太阳系模型，它能模仿地球的各种运动，模仿月球绕地球的运行，能推算1000年内的所有日食，代表了当时欧洲天文学和机械制造学的最高水平。还有“赫斯色尔”望远镜，它曾在人类历史上首次发现天王星，证实了银河系的存在。
在彼时的乾隆王朝，天文学除了被应用于历法指导农耕之外，另一重大用处大概就是被皇室用来预测凶吉。钦天监是当时负责观察天象的机构，还负责择定日程凶吉。据张宏杰在《乾隆：政治、爱情与性格》里的介绍，富察皇后病逝前，钦天监官员便向乾隆皇帝陈奏，一颗忽明忽暗的“客星”突然出现在离宫六星之中，预示中宫皇后将有灾祸。
英吉利国最想送给乾隆皇帝的礼物大概是那件特制的巨大地球仪。上面不但标出地球各大洲各个国家，还标出了英国的海外殖民地，英国远征地球的航海路线。此外，还有先进的战舰模型和枪械。要知道，那时候的英国已经战胜荷兰、西班牙、法国等成为新的海上第一霸主。
这份礼品清单被清朝官员翻译为“贡单”，上呈到乾隆皇帝手中。但乾隆皇帝真正见到这些礼物后，并没有表现出英吉利国所期待的惊喜，他甚至有些失望，因为他没有见到像之前那头自行狮子一样“巧夺天工”的玩具，“赫斯色尔”望远镜看起来似乎与他熟悉的“千里镜”也并无差别，加之翻译的差异，他更未能领会到地球仪的示威含义。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一批英国贵族的肖像，他认为，画得很逼真。
笨重过时的火绳枪
“人们公认，乾隆全盛时代，不光是康乾盛世的顶峰，也是整个中国传统社会最鼎盛的时代。著名清史学家戴逸先生说，乾隆全盛时代是中国传统社会经济政治文化发展的最高峰，其盛况远远超过汉唐宋明在内的所有王朝。”张宏杰在书里写道。
在张宏杰看来，乾隆皇帝平定内忧外患，政治稳定，对版图内所有土地都做到了强有力的控制，而且经济财力雄厚，国库存银七千万两左右，为历史最高值，近3个亿的人口数量更是空前，而在清代以前，国家人口多数时间在2000万和7000万之间徘徊。
乾隆一手造就了中国古代封建王朝的最后闪光时刻，但与之同时，他也错过了世界发展大势。不仅是前来给他送礼物的英吉利国，其他西方国家也进入了剧烈的变革时期。
1775年，乾隆四十年，在太平洋另一端，北美大陆的莱克星顿响起枪声，一场为结束殖民、争取独立的战争爆发。比乾隆皇帝小21岁却同逝于1799年的乔治·华盛顿当选为大陆军总司令，领导美国独立战争，正式登上具有全国意义的政治舞台。第二年，托马斯·杰斐逊执笔起草的《独立宣言》获得通过，宣告美国诞生。
1789年，乾隆五十四年，法国大革命爆发，统治法国几个世纪的波旁王朝土崩瓦解，新的社会制度和治理形态取而代之。法国大革命时期颁布的纲领性文件《人权宣言》提出了“主权在民”的观点。
实际上，乾隆皇帝在英吉利国前来“进贡”那次，曾向使团展示过大清国武力，试图让他们见识天朝强大，从而心生敬畏。可当大清军队手持弓箭、火绳枪和大刀出场时，英吉利国使团成员感到可笑，世界已经进入火器时代，而清朝军队依然是冷热兵器混用，犹如他们的中世纪。
1860年，咸丰十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在一个车马库房中，英国人发现了当年他们给乾隆皇帝庆祝生日时送来的礼物，包括那些武器，但它们全都原封未动，上面落满了灰尘。
“英国人很奇怪清朝人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武器不用，而一直以自己那笨重过时的火绳枪与他们较量。”张宏杰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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