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淘金记

林超贤的《红海行动》是近年最有大片范儿的主旋律电影。

陈可辛的《甜蜜蜜》曾被时代杂志评为当年十佳电影。

执导《智取威虎山》拿下华表奖的徐克。

张涵予扮演的新版杨子荣，成为又一个耀眼的红色经典形象。

师铤

前几日，徐克导演的狄仁杰三部曲第三部《四大天王》上映。和上映之前声势浩大的宣传相比，正式上映后，前有《我不是药神》这样击中群众敏感神经的话题之作余音绕梁，后有50亿影帝黄渤导演处女作《一场好戏》夹击，这部鬼才导演的魔幻古装大戏排片稀少评价不高票房惨淡话题寥寥。

作为徐克导演的资深粉丝，作为自费观看了这部暑期档大片的武侠片爱好者，我只想说，这部片子，横向与同期上映的片子相比，除了完败给戛纳最佳《小偷家族》，它基本不比其他所有的话题之作、票房大卖难看。

请注意我的措辞：不比……难看。

你看，我并没有说它多好看。

纵向来说，它比徐克巅峰时期的作品，当然是差了很多；但是相对于近十年来说，它是合格的。

甚至于抛开对比对象，单独来看，这也是一部勉强能打到及格线的商业电影。

掐指一算，本世纪初开始北上淘金的香港导演们，如今叫好又叫座，有奖有钱又有口碑的，只剩下徐克、陈可辛和林超贤了。

这三个人，虽然风格迥异，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在巨大的文化差异前，尽量保留住自己的风格，并且与此同时，兼顾票房和口碑。

是的，他们赚了钱，但不像王晶刘镇伟之流，姿态丑陋；是的，他们拿了奖（尤其是徐克凭借《智取威虎山》拿下华表奖最佳导演，林超贤通过《红海行动》和《湄公河行动》同时拿下百花奖最佳导演最佳影片提名，陈可辛通过《亲爱的》拿下百花奖最佳导演提名、华表奖优秀故事片奖，这些都不是普通的电影奖，是政府对电影从业人员的最高嘉奖。

这三个人的成名史，都有着鲜明的时代特色。

徐克是越南华侨，移居香港后又留学美国，最后又回到香港大展宏图。在他声名鹊起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他是香港新浪潮电影的代表人物。拍出的电影犀利尖锐，有着非一般港岛文化人的实验性和前瞻性；在他跻身一流导演的上世纪九十年代，拍出的电影既有着成功商业电影的娱乐性可看性，又有着对人性的探索和对沉重历史的思索——黄飞鸿系列中，在清末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局势下，作为药店老板的黄飞鸿在遇到为革命四处奔波和流亡的孙中山后，关于家和国的一系列深度思考，有着其他香港导演都没有的厚重历史积淀和政治觉悟；到了新世纪之初，在经历了短暂的西进好莱坞淘金失败低谷后，他回归华语影坛，进行技术探索后，和其他嗅觉敏锐的香港导演一样，他也选择了北上华语影坛新世纪新基地——祖国母亲的怀抱。

出生于香港成长于泰国后来又移民美国的陈可辛，成长历程和徐克差不多。只不过晚了些年。他处女作即拿下大奖，是在商业性和艺术性之间平衡做得最好的华语导演（此处没有之一）。上世纪末，他也像当时最成功的香港电影人一样选择了西渡好莱坞，淘金失败后东归，在他熟悉的东南亚小试牛刀后，毅然选择北上。2005年一部讲述北漂演员浮沉记的《如果爱》横扫当年所有华语电影大奖，让女主角周迅成为张曼玉之后拿奖最多的华语女演员。和徐克不同，北上后的陈可辛拍出的电影完全没有了香港烙印，无论是北漂故事的《如果爱》，还是讲述出国热潮下的大学生创业史的《中国合伙人》，还是拐卖儿童的《亲爱的》，都是票房口碑奖项处处赢尽风光。这些年，陈可辛身上的标签已经和香港无关，他只是一名成功的导演。既能为金主下跪，又能为观众折腰。赚钱又不落口碑。

再说说林超贤。

和两位前辈相比，林超贤起步晚成名迟，电影风格尖锐犀利，在警匪片黑帮片中另辟蹊径，《江湖告急》至今仍是华语另类电影的经典之作。在世纪之初，他亦曾涉足三级片，这样的导演风格，想来原是难以北上。但是，他没有退缩和拘泥于弹丸之地，而是勇敢地选择了改变。这样的变通和进步，让我想起了陈可辛女朋友吴君如拍摄的《金鸡》中一句台词——要生存就要变通。并且难能可贵的是，在香港导演很难掌握的主旋律电影上，他做得特别成功。讲述缉毒警的《湄公河行动》和我国非洲维和部队的《红海行动》，都是标准的，积极向上的主旋律电影。但是细观全片，又保留了导演最擅长的快节奏叙事方式和真实硬朗的动作风格。

算起来，对于香港导演来说，大批量的北上淘金，不是在1997年之后，而是在2003年CEPA签署后。CEPA是《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的缩写。根据协议，香港内地合拍片享受国产片同等待遇，香港电影可以从内地融资，香港资本也可以控股内地影院。当时，香港电影因为失去台湾市场而跌入低谷。内地市场的开放于香港电影人来说，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之后，各大香港导演陆续北上。这条路，几乎所有成功的香港导演都走了。但是成功站稳脚跟的，只此三人。他们的成功，是因为不断地学习和变通。在不同的文化面前，在审查制度面前，在不断变化的观众口味面前，他们坚守了自我，又通过不断地学习和改进，让自己适应了严酷的市场。正如香港作家马家辉评价陈可辛：“他是愿意把束缚当作是自由的创作者。”

规则是针对每一个游戏参与者制定的，这是公平的。而是否能适应，是否能脱颖而出，就是自我学习能力的体现了。

所谓大浪淘沙始见金，北上十五年后，这一批成功站稳脚跟的导演，他们身上的进取精神，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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