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 床】

○王永清

“搬一张大竹床放在天井里，横七竖八一躺，浑身爽利，暑气全消……”品读着汪曾祺先生的散文《乘凉》，禁不住想起了小时候乘凉的情景。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老家，人们乘凉最受欢迎的用品要算竹床了。我家的竹床是从奶奶那儿传下来的，已从黄褐色变成枣红色，透着光泽，摸一摸，有种冰凉冰凉的感觉。

当火热的太阳滚落山冈，我们便搬出竹床放进院里。竹床已被母亲事先用湿毛巾抹过，我们躺在上面，惬意舒爽。

有段时间，正热播电视剧《射雕英雄传》，父亲便将14吋的黑白电视机搬到院子里。《铁血丹心》的主题曲一响，我们姐弟几人立刻停止打闹，安静地坐在竹床上观看。乡下蚊子多，点了艾草也不管用，我用蒲扇敲敲打打，一疏忽，胳膊就被蚊子袭扰一口，弟弟见了幸灾乐祸：“梅师姐，你这是中了师父的附骨针了。”

很多村民直接把竹床搬到大门外的空地上。先用扫帚把地面扫干净，挑来水泼在上面。待灰腥气散去，暑气也消了。再用井水将竹床浇透，擦干。井水擦过的竹床，丝丝凉意即刻泛出，舒坦坦地躺在上面，冰爽透凉，浮躁之气顿除。

陆陆续续，家家户户的竹床都搬出来了，排在一起，形成了竹床阵，蔚为壮观。有老者右手拿扇，左手托一小茶壶，小口小口地啜饮，不为解渴，要的是那份悠闲；有庄稼汉子聚在一起，抽着大叶子烟，天南海北地神聊着，全然忘了白天的辛劳；小孩子总是闲不住，从这张床跳到那张床，又从那张床蹦到这张床，弄得竹床咯吱咯吱地响，引来大人不断呵斥……

不知不觉夜色渐浓，孩子们玩累了也倦了，慢慢地眼皮子开始打架，甜甜地进入梦乡。大人们也开始哈欠连天，闲聊断断续续。到了下半夜，月色清幽如水，天地之间，凉意姗姗而来，抚着每一个人的身体，舒服极了。

如今，城市里已少见竹床。即使在乡下，大部分竹床不是被人丢弃，就是久卧阁楼、无人问津。人有时真是说不清楚，当我坐在空调屋里消暑，心里向往的却是竹床所营造的那种自然朴实的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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