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京到香港

当代生活报 2021-01-16 12:40 大字

完治与莉香 为爱奋不顾身的莉香 《香港爱情故事》剧照

世事变幻无常

惟愿爱能无伤

本报记者覃江宜

沉寂了好久的港剧,与风光不再的TVB一起“灵魂附体”了,眼下一部《香港爱情故事》看得都市男女长吁短叹。在港剧的黄金时期,人们歌颂“有情饮水饱”,现在却开始直面“贫贱夫妻百事哀”,习惯了“996”和“724”的年轻人容易触景生情,因为看到了现实的倒影。

巧合的是,今年正是一代神剧《东京爱情故事》开播30周年,回过头看它的一切都是悬空的,那个年代的国人追捧这部风靡亚洲的神剧,可距离那种光鲜亮丽的白领生活其实很遥远,直到熟悉的情境正在今天的身边发生。

时下的年轻人忽然发现自己“上下通达”了,既更贴近高高在上的《东京爱情故事》,也更能理解贴地行走的《香港爱情故事》。一边是理想,一边是生活,三十年沧海桑田,唯一不变的是,人们依然歌颂那种奋不顾身的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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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年轻人,其实更懂莉香

1991年1月7日,《东京爱情故事》在日本富士电视台开播。4年后,《东京爱情故事》被上海电视台引进,很快风靡全国,直到30年后的今天,很多人依然会在主题曲《突如其来的爱情》的旋律响起时,鼻头一酸,内心一颤。

这是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当年中国观众接触的东瀛女性影视形象多为两种,要么是阿信式的传统妇女,为一家人忍辱负重;要么是小鹿纯子式的励志女孩,不达目标誓不罢休;莉香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摩登女郎是真正的异数,一道白月光从此长久地留在人们心里。

在今天看来,《东京爱情故事》的情节架构略显俗套:一个从小地方到大都市打拼的男青年,和白领女同事之间暗生情愫。但他忘不了单恋多年的发小,后者则陷入到对花花公子的苦恋中,几个年轻人在东京陷入了一段患得患失的情感故事。

无关文化背景,故事拥有相通的情感底色,只是完治与莉香的生活距离当时的中国年轻人还是很遥远——在大学毕业包分配的年代里,“东漂”青年完治的生活状态是悬浮的,莉香则是一个架空的都市女性角色,很少有人像她那样穿得漂漂亮亮的上班下班,还敢于为爱奋不顾身,自由自在地喊着“你要24小时都喜欢我,心里全是我,眼里只有我”。

《东京爱情故事》架构于消费主义的基石之上,那正是日本泡沫经济破灭前的黄金年代。股价地价飞速上涨,日本制造风行世界,纽约的第五大道和巴黎香榭丽舍的名牌店挤满了日本客人,全球70%的奢侈品被他们买走。所以衣着时髦的莉香们满面春风,每天都在阳光明媚的东京街头来来往往,而来自小镇的完治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则必须远离家乡到大城市里去,哪怕他的个人品性与之格格不入。

这样的设定,其实很接近于当下中国的青年一代,20年间也确实有不少影视镜头对准“北漂”“沪漂”“广漂”们,聚焦那些为梦想背井离乡的青年(《奋斗》,《北京爱情故事》),敢于直抒胸臆的现代女性(《北京/上海女子图鉴》,《三十而已》),有了相似的成长背景,便更深切地理解了彼此,更贴近与他们的情感交集与内心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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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爱情故事》里,窒息的成年人

《东京爱情故事》是云端的,而《香港爱情故事》是地面的,“一家人最重要是齐齐整整”“做人最重要是开心”……创造这些经典金句的香港TVB电视台早已走下巅峰,但依然可以在市井中犀利地直指人心,让爱情变成生活重压过后的一声叹息。

同样在国际化的大都市里谈情说爱,同样在公司里顽强打拼,《香港爱情故事》展现的一对香港情侣完全没有莉香和完治的潇洒,男主一家四口人挤在5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女主则活在被后妈扫地出门的恐惧里。两个人齐心协力拼命工作拼命省钱,一碟一人份的炒粉,也可以成为两人份的晚餐。但高不可攀的房价,仍然成为横亘在两人情感中的天堑,就连刻意要营造浪漫的七周年纪念日,也要狼狈不堪地在钟点房里、在他人的声声催促中度过。

是的,以他们的经济水平,根本不可能在寸土寸金的地方住得称心如意,他们那点仅剩的尊严,也不断地在现实的南墙前被碰得头破血流。过往擅长拍都市丽人与行业精英的TVB,呈现的仿佛不是一部高于生活的电视剧,而是追求写实的纪录片:忙碌而琐碎的工作,连轴不停转的加班,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两人甚至没有见面和吵架的时间,目标总是一点点接近又一步步远走,安贫乐道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就如同童话……

原来成年人的窒息感,不需要像《三十而已》一样,让一群刚过30岁的都市白领遭遇家庭变故和职场危机;也不需要像《北京爱情故事》一样,让一个穷小子被富二代以戏剧化的方式抢走新娘。你只需要让他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无处安身,那便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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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是理想,一边是现实

“东爱”是理想,“港爱”是现实,看过了五味杂陈的《香港爱情故事》,会觉得《东京爱情故事》像一碗温暖人心的鸡汤,它里面讲述的爱情是可以浪漫到失真的,青年男女都是感性、遵循于内心的,而不是理性、受限于规则的,爱与不爱无需考虑对方的收入和阶层,只在于气味是否相投,三观是否相衬,一份纯纯的爱恋没有其他杂质。

所以30年过去了,男性观众对又飒又纯的莉香还念念不忘,一个在工作中游刃有余、对待爱情舍身投入,天真中又带点飞蛾扑火般傻气的完美女主角,穿越时空仍然会是一个消费主义和物质时代里的新女性代表。“莉香”不只属于偶像剧,同时也是武侠小说里需要的“救世主”,负责在男主角遇到瓶颈的时候,提供治病的良药与升级的阶梯。刚刚走出大草原的傻小子郭靖,就是这样遇到了古灵精怪的黄蓉。早已笑傲江湖的任盈盈,因此对落魄潦倒的令狐冲一见倾心。

现在人们已经不太相信白日梦,反而信奉《小时代》里的毒舌,“没有物质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可能是这样,《香港爱情故事》才把叙事主体变成升斗小民,讲述平凡生活中的一地鸡毛:蜗居里的亲情裂痕,职场里的内卷重击,被困在摩天大楼格子间里的“社畜”无法呼吸……不管是香港、深圳,还是北京、上海,大都市里很多人都在类似的生活重压下,一边挣扎着前行,一边顽强地自救。

所幸,最后TVB还是给《香港爱情故事》留下了一个开放且诗意的结局:相濡以沫的恋人暂缓了买房计划,继续在“劏房”里谈甜甜的恋爱——他们真能实现拥有两人世界的愿望吗?或许吧,适当的留白是明智的,反正人们无法解答的问题,往往都留给时间来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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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爱情故事,应该由谁定义

经典往往由时代造就,回望多年前的精品,更容易看到当下的窘迫。都市情感剧之所以频频成为“雷区”,在于观众已经在海量的观影中提升了自己,很多编剧还驻足在过时的语境,蹭着当下的热点,讲述不接地气不合逻辑的故事,难以调和的矛盾由此产生。

2020年的几部热播国版“爱情故事”是突出案例:《这就是生活》《与晨同光》《只为那一刻与你相见》《爱的厘米》《小风暴之时间的玫瑰》等,均由流量明星加持,豆瓣评分都在5分上下。难以信服的剧情中,有的女主在火灾中失去了刚刚夺得长跑冠军的弟弟,母亲变得疯癫,然后转角遇到爱;有的女主在异国他乡面临刑事指控,不找律师不联系大使馆,而是选择打电话向一个陌生男子求救;有的女主刚刚被“劈腿”就和霸道总裁擦出爱的火花;有的女主听说爱人有了危险,二话不说开了架飞机去沙漠里寻人……

好的作品有不同层次的感动,糟糕的作品有千奇百怪的狗血,这时候重温“莉香”的三角恋情,老套的剧情顿时也变得温馨——其实,要引人注目哪需要那么离奇呢,都市情感剧具备天然的话题性,里面多种爱情(亲情)的模样,是我们每个人的经历的日常,社会热点里就有太多有血有肉且合情合理的故事。当然,如果只是单纯的家长里短,已经置身其中的观众又何必要点开视频(打开电视),生活质感要与情感共振,才能准确地切中时代命题并打动人心。

不同年代有不同底色的爱情故事,它可以是单车保温壶与缝纫机,可以是露天电影和一封情书,也可以是微博的“悄悄关注”与微信的互道晚安;它可以像从前的《东京爱情故事》一样超脱于生活,也可以像当下的《香港爱情故事》那样沉浸于生活。唯一不变的是,人们依然会歌颂那种奋不顾身的纯爱,深沉的人情世故下埋藏着的温热记忆。

最好的爱情故事是什么呢,可能谁也无法定义,正如美剧《生活大爆炸》里描述的一件小事——智商高达187的谢尔顿在挚友婚礼上致辞说:“人类穷尽一生追寻另一个人共度一生,我一直无法理解这件事。或许是我足够有趣,无需他人的陪伴。所以,我祝你们在对方身上得到的快乐,与我给自己的一样多。”

可是你们知道的,天才的“谢耳朵”,自称无需陪伴的趣人,最终还是出人预料地和艾米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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