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是种深刻的记忆
我的少年时代是在东北度过的。随着北京冬奥会的举办,许多朋友见面就问:你在东北那么多年,一定会溜冰滑雪吧?其实,小时候印象中,东北是没有滑雪旅游度假区的,当时在我生活的白城地区好像也没有人造雪场或冰场,更没有配备教练的综合性雪上或冰上训练中心。我们这些玩耍中初涉冰雪的少年,完全就是在摸爬滚打中,尝试与探寻滑雪或溜冰的基本技巧。
最初的冰上娱乐项目是抽冰尜。冰尜上半部分为圆形,下方为尖状,多用坚硬的木头制成。玩时可用绳子顺时针缠绕,然后用力抽开,使冰尜直立旋转,然后用绳鞭顺势抽打,鞭尜相合,使之不停旋转。当然,更多的是戴着棉帽和棉手闷子在冰上玩溜滑儿,先在冰面上助跑一段,然后借助惯性,一脚前、一脚后地用力前滑,谁滑行的时间长、距离远,就会得到观者喝彩。
后来,跟着年纪大的孩子,我学着用粗铁丝和木板制作简易滑冰车。或坐、或蹲、或跪,左右手握冰钎撑地,用力戳住冰面使滑冰车向前,滑行时也靠冰钎保持平衡。所谓冰钎,其实就是截去铁钉大头,然后钉进木棍。这种成本低廉,制作简单的滑冰车小巧轻便,而且快速、灵活,还可玩出8字环绕、穿越障碍等花样。我觉得,这比跟着家长去捉野鸡、打野兔还有意思。在漫漫冬季,哪怕冻伤了手脚,冻坏了耳朵,这也是抹不去的雪地带来的快乐。成年后,才渐渐感知,那实际上是自己精神图腾的原始起点。
隔着岁月行走,冬天的白色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滑雪。这时已经有了一些简易雪场,那时没有专业教练,先掌握滑雪技巧的朋友理所当然成了指导。他要求我们首先是胆大、不怕摔,克服那种无名的紧张感,但要学会保护自己,这需要掌握“刹车”技术,如果滑速太快的话,要将滑雪板的板尾打开,摆出一个内八字,这样就可刹住滑雪板;如果要减速的话,可以划个s字形,这样既可以避开其他滑者,也可降低速度。另外,要想滑出优美的姿势,必须要学会扭腰,顺势而为,使身体与滑雪板合而为一。
东北的底色是冰雪,苍茫野气的冰雪是不言语的。那时候,小伙伴们都不知道冰雪还有个全球的冬奥会,但这不妨碍对冰雪的热爱与痴情。冬天所有的快乐都是冰雪给的。成年人会告诉我们,冰雪虽有脾气,但包容性很强,你只要踏冰滑雪,就要学会与它形成互动与呼应;当你熟悉了它的脾气秉性,它就会变得雅驯,敞开大地的伟力,并会信守一个承诺,决不会欺负你。
再次登上雪道,我就尝试着从高坡上放单飞了。谁知滑动容易停下难,我想做个优雅的转弯动作,但倾斜角度没控制好,由于坡度陡,滑雪板瞬间即以加速度飞速下滑,我几次奋力刹车却不知为何刹不住。此时,失控的紧张使我的心脏似乎都要跳出来,耳边是呼啸而去的风声,眼前只有扑闪而过的人影,最后直至狼狈地撞到阻拦网才停下来。然而,经过几番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的磨炼,虽还不能像鱼儿畅游那般自如,我已经可以滑来绕去做几个简单动作了。当然,等到第四五次、第八九次再登上雪道,当我半蹲着身子,较从容地滑行时,觉得好像插上了一对翅膀,尽情享受着在雪地上驰骋的感觉,这种畅快优游于广野的大爽,不亲自体验难以言说!
地老天荒,寂然无声,你独自撑着雪杖滑开去,披襟临风,穿越雪林,在洁白雪面上留下深深的辄印。当你体验雪上俯冲的刺激之际,那种越来越快的加速度往往令人胆颤心惊,似乎是猝不及防的,那时肾上腺素飙升,连惊叫都发不出声。或许,这时冒出的念头是赶紧“刹车”减速,让这飞起来的一羽鸿毛尽快落地。但是,前方的前方仿佛有个盘纡隐深的精灵在向你招手,神谕般的鞭策你、召唤你,坚持,一定要坚持!那时的心态、姿势、周边的颜色以及阳光分割的方式,对应着一种冥冥中的期待,都深深刻在我的记忆之中。
瞻顾四野,偶尔有几个身着红蓝鲜艳服装的男孩,轻盈地绕个大圈,从我身边滑过去,纵横肆意,像一枚枚小小的音符,标出陡坡雪道上惊艳而欢乐的乐章。他们被皓雪映照并欣赏着,同时也收获着一种透明的快乐。所有的发生都是过程。在浩茫雪野的注视下,我们反省自己,褪掉了浮气,终于学会了理解与尊重,千万别与它使小性子,别耍横,更别拗着它,否则它会狠狠地教训你的!当你了解它、尊崇它,并与它交上了朋友,冰雪就会与你心息互通,俯仰相顾,它会在你一杖绝尘之际,把许多喜悦、兴奋、欢愉,大把大把地赠送给你,慷慨地灿烂你的心情。
东北的冰雪,盛放着我们这些毛头小子琐碎温暖的快乐,来滑雪溜冰的小伙伴,往往还会在棉袄或棉袍子之外,有意做些点缀,比如系条红或蓝色的布带子,如果加上滑行的速度,鲜艳的色彩自然会飘动起来,那道绚烂的弧线,在白色的映衬下,柔软了那原始森林的旷莽、坚硬的冰凌线条。那是灵魂上的美丽与热烈,是青春期的激情与燃点,我们与冰雪进行心灵的对话,让原先野性冰冷的雪原有了激动人心的内容。
随着父母工作的调整,我迁往南方生活。冰雪渐渐在我生活中被屏蔽了,它的欢乐、激越藏匿在记忆深处,它的词语意义不知不觉成了过去时。前几年冬季,我曾去东北旅游,执意要求同伴们去一处著名的滑雪场看看。瞅着那些戴着头盔、墨镜的滑雪爱好者在雪道上飞驰的身影,羡慕至极,我非常想再次踏上滑雪板,拿起滑雪杖,在无垠的雪原上放任自己,驰骋一回,但同伴们无人有冰雪体验,更无人会滑雪,而且也没有充裕时间供我们领略冰雪的魅力。虽然,最后是带着形而上的渴望与遗憾离开的,但是,冬天毕竟踏着滑雪板、坐着滑冰车来了,它把我的目光净化了再交还于我,万千感念与思绪,也融进这茫茫雪原的精气神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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