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远方钻天杨
□郑世骥
1962年12月,我到六连已经半年了。一天深夜,一阵急促的紧急集合号声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大家立即摸黑穿衣服、打背包、携带武器到大操场集合。我起初以为,可能和往常一样,检查一下着装和战备物资就完事。谁知这次范荣昌连长整好队,就立即下达“出发”命令。连队沿着叶尔羌河岸边的沙石公路,静悄悄地朝西南方向的昆仑山走去……
天刚蒙蒙亮,几个文艺骨干就开始宣传鼓动了。他们站在路边,有的喊口号,有的说快板,表扬行军中的好人好事,劲头儿可足了。
我们在戈壁荒漠那似乎永无尽头的沙石路上走着,步子越来越沉重,速度也越走越缓慢。原先那几个活跃分子,此时也都蔫不拉唧地只顾埋头走自己的路了。
途中小休息,我们都无精打采地坐在背包上,默不作声地吃着干粮,喝着水。指导员何步云是解放战争时期入伍、随第一野战军一兵团二军徒步进疆的老同志。他看我们都耷拉着脑袋,便悠然自得地一边吸着莫合烟,一边不时地朝我们吐着烟圈。他笑嘻嘻地不断用话“激”我们:“哈哈!刚刚你们还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像个英雄,咋才走了这么几步路,就成这个熊样子了?哼!还想上昆仑山打仗呢,我看那是墙上挂帘子——没门儿!”
他看我们都有点儿难为情,便把话题一转,给大家摆起了“龙门阵”。将他解放战争时期当新兵出的那些“洋相”,包括尿床这些隐私在内,都一股脑儿地讲给我们,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可是笑归笑,后面的路还得自己走。我们急切地问指导员,宿营地到底还有多远?他漫不经心地向前一指,学着维吾尔族同胞的腔调,连声说“唔—哒”“唔—哒”,且一声比一声长。我们知道在新疆指路,拉的声音越长距离就越远。大家再三追问,指导员才告诉我们,远方有钻天杨的地方就是今天的宿营地。
我们顺着指导员手指的方向,眯缝着眼睛仔细地瞅啊、找啊。只见远方天地一色,苍茫一片,除了寸草不生的戈壁荒漠和高耸入云的昆仑雪峰,哪儿有钻天杨的影子?正在此时,有人突然兴奋地大喊:“我看到钻天杨了。”这个自诩两眼都是1.5的新兵,甚至连看到几棵都说得有鼻子有眼。既然人家的眼睛都看到了,说明距离也就不远了,大家像打了一针兴奋剂,精神又重新振作起来。
钻天杨好像有意跟大家捉迷藏似的,我们一步步地朝前走,它却一步步地向后退,直到天快黑了,也没有看见钻天杨的影子。
正当我们极度疲劳的时候,休息的军号吹响了。我立即顺势躺倒在戈壁滩上,两条腿就像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甚至连翻个身都感到十分吃力。此时,我再也没有心思打听钻天杨在哪里了。
范连长与何指导员一样,也是解放战争时期入伍、随二军徒步进疆的老同志。一路上,他不仅自己全副武装,还和其他干部一样帮我们新兵扛枪、背背包,跑前跑后照顾我们。刚一休息,他就忙着组织炊事班挖灶做饭,不一会儿工夫,香喷喷的饭菜就做好了。开饭的哨子吹了一遍又一遍,我们几十个新兵都“无动于衷”,没有一人动弹。范连长就让班长和老兵把饭菜打好,一一送到每个人的手上,非“逼”着我们吃了不可。我接过饭碗,眼泪就不禁流出来了。
随后,范连长吩咐炊事班烧了两大锅热水,要求每人必须泡泡脚。我们用热水泡过双脚之后,就像吃了灵丹妙药似的,浑身感到特别轻松。
连队在茫茫夜幕中继续前进。队伍中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嘻嘻哈哈的谈笑声渐渐多起来了,以至于范连长几次从前面传下来“静肃行军”的口令予以制止。有的战士还调皮地搞“恶作剧”,在原本平坦的沙石路上故意往前一蹦,由于夜间伸手不见五指,后面的同志还以为遇到土坎、沟渠之类障碍物了,就一个个地跟着跳过去。这个战士看到自己的“阴谋”得逞,便忍不住发出哧哧笑声,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方知上当受骗。
拂晓时分,我们终于到达位于昆仑山麓、叶尔羌河岸边一个叫霍什拉铺的小村庄,终于看到那几棵高高耸立在村头的钻天杨。屈指算来,我们马不停蹄地走了三十多个小时,竟走了一百四十多里路哩!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对何指导员的做法很不理解,埋怨他不该像哄小孩子那样,哄着我们走了一程又一程。随着军旅生涯的延长,我逐渐理解了指导员的良苦用心。他是用远方的钻天杨,给我们指明了一个具体的奋斗目标,不断地给大家鼓劲加油,使我们始终能看到光明,看到希望,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走到目的地。对于我们这些入伍刚刚半年,连一套军装都没有穿破的新兵来说,如果没有远方那几棵钻天杨的吸引、鼓舞,首次行军不要说走一百多里路了,恐怕能坚持走个六七十里,也就算不错了。
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永远忘不了入伍后的第一次长途行军,永远忘不了给我信心和力量的远方的钻天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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