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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之子黄大年

南宁日报 2017-12-11 06:26 大字

(上接1版)一谈就是两三个小时。青年教师焦健看黄老师面有倦色,就张罗着让大家先回去,让黄老师好好休息。

病房安静下来。

手机“叮”的一声响,黄潇在他们一家三口的群聊中发来了宝宝的彩超图像。

黄大年推了推眼镜,凑近手机,细细看着。这孩子,宽宽的额头、翘翘的鼻子、大大的耳朵,越看越喜欢。

他回了三个微笑的表情,又另加了三个握手的符号,给心爱的女儿鼓劲儿。

“妈妈最近怎么样?”黄潇用英文问他。

“她很好。”

“她的车需要安装雪地胎哦。”父女俩像往常一样,远隔万里,互发着温馨的笑脸。

整个下午,病房依旧人头攒动。校领导来了,黄大年提了一些学科建设的规划设想;学生周文月来了,他又详细询问她申请赴英留学的进展;国家“千人计划”专家马芳武、王献昌来了,黄大年请他们坐在沙发上,自己拉个小板凳,兴奋地聊起新兴交叉学科的研究方向……

每隔两小时来做例行检查的护士长谷玥看着来往的人群暗想:这个黄老师笑呵呵的,人缘儿可真好。

傍晚,师生们见黄老师累了,就要离开,想让他多休息休息,黄大年却拉住他们说:“你们别走,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等到护士进来说要做术前肠道准备,黄大年又催着大家都回去:“明天手术完了又见面了。”

望着大家的背影,黄大年的笑容慢慢退去,他痴痴望着窗边学生们送来的鲜花,有些出神。

“黄老师,您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谷玥走了进来。

“没事,我就是有点儿急。”

“急?您急什么呢?明天就手术了,从上海请了最好的肝胆外科手术大夫来主刀,您的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我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手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您别急,黄老师,您出院以后很快就可以继续工作了。”

黄大年闻言一笑,再没说什么。

两次灌肠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一切又安静下来。

窗外是呼啸的北风,摇动着人的心神,黄大年拿起手机,翻看着朋友圈。当晚7时59分,他发了这样一段文字:

人生的战场无所不在,很难说哪个最重要。无论什么样的战斗都有一个共性——大战前夕最寂静,静得像平安夜。无聊中翻看我的第一页微信相册,记录了2009年圣诞节后,把英国剑桥十多年的家移到长春南湖边的日子。在湖边的上班路上奔忙,一晃又要到第七个圣诞节了。脑子里满是贺卡、圣诞歌、圣诞礼物、圣诞树等忙碌后的放松感和浓浓的节日气氛。它提醒职场拼搏的人们,事业重要,生活和家庭同样重要,但健康最重要!

晚8时53分,这条朋友圈文字受到许多人关注,于是黄大年又写了一句:“谢谢大家鼓励,明天上午开始,暂时失联一小段时间。”

望着窗外的暗夜,他拨出了一个电话。

“喂,大年,现在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现在清楚多了。”

北京的一栋居民楼里,他的大学同窗、时任中国地质科学院党委书记王小烈听出他语气有些消沉,赶紧找了安静的地方听电话。

“小烈,我现在在医院,医生说我的胆囊里长个小瘤子,很危险,医生说有两套方案……”

黄大年后来说了什么,王小烈没心思听了。耳朵里“嗡”的一声,好像脑袋都要炸开了。他没想到生龙活虎的大年会生病,还是这样的病。

“大年,你放心,别有什么负担,上海最好的医生都请过来了,手术肯定没问题。”王小烈强作镇定地给老友打气。

黄大年似乎没听到,又接着说:“手术的时候,会打三个洞,把胆囊取出来以后,马上做切片,如果是恶性肿瘤,就开刀,良性的话就不用。”

不知是不是手机信号的原因,黄大年的话有些断续,语气也没平时那么平稳有力。两个好友断断续续说了将近一个小时,从生病说到锻炼,从工作说到子女,又从退休说到旅游……

“人生的战场无所不在。”王小烈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游泳、打球样样精通,好像总在路上奋力奔跑的人突然就倒下了。

直到很久以后,王小烈还记着电话挂断前,黄大年说:“小烈啊,等我好了,把这些事做完,咱们两家做伴儿出去走走,我背上我那个相机,好好给你们照点儿相。”

再没有人知道,生命中最后的平静一夜,黄大年还想了什么,做了什么。

唯一能确定的是,2016年12月13日凌晨1时,他给周文月发去微信,说他已经给剑桥大学发送了邮件,推荐她去攻读博士学位。

黎明时分,他用最喜欢的《再别康桥》中的金句,改写了微信的签名档: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他的归来,能让某国航母演习整个舰队后退100海里

2009年12月24日傍晚,伦敦希思罗机场的候机室异常冷清。这是圣诞来临前的平安夜,大多数人都选择在家中欢度节日。

一个黄皮肤、黑头发、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独坐在落地窗边的座位上,望着机场跑道出神。他脊背挺得笔直,身上的黑色呢子大衣被宽厚的肩膀撑得满满的,手边只有一件手提箱和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就是在英美等国盛名远扬的航空重力学研究和深地探测领域的传奇人物——黄大年。他主要研究一种高级“CT机”,透视的对象不是人体,而是人类脚下的大地和浩渺的海洋。

“是时候回去了。”黄大年喃喃自语,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张国航938航班的机票。中转站:北京;目的地:长春。

就在几天前,他刚刚把妻子张艳送上了这趟飞往中国的航班。张艳父亲病危的消息传来时,她什么都不顾地赶回了长春。

想到妻子这阵子憔悴的样子,黄大年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他的思绪不由飘回到半年前高平的到访。

高平是国土资源部科技与国际合作司副司长。2009年初,她把国家启动“千人计划”的消息传给了黄大年。

5月,正是剑桥最美的时节。按动门铃前,高平在黄大年家的花园洋房门口转悠了一小会儿。虽然早就听说大年是莳弄花草的高手,还真是没想到他家的花园竟然有这么美。娇嫩的青藤从一楼爬上二楼,从墙里蜿蜒到墙外。花园里的樱桃树上,圆溜溜的小樱桃挂满枝头,像是晶莹闪烁的玛瑙。

“高平,快进来!咖啡煮好了!”屋子里传来又急又重的脚步声,还有黄大年清明透亮的嗓音。

高平走进屋内,发现大年家的条件比想象中更好:房间通透明亮,高大的壁炉气派庄重,一尘不染的钢琴上,摆放着一家人温馨的合影,房间里飘着咖啡的醇香,阳光给客厅铺上一层柔曼的轻纱。

寒暄了一会儿,高平入了正题,可是一开口,语气却有些游移,“大年,我一直特别希望你回来,但是我现在看了你的家,还是想劝你,你是不是再好好想一想?毕竟黄潇还在上大学……”

“高平,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早就该回去为国家做点儿事情了。”黄大年身子前倾、坐得笔直,急切地接过了她的话。

“国内可能比不了国外的条件,你和张艳现在周末就能出去郊游,在国内可能就是五加二、白加黑,还可能会遇到你本来没必要受的苦……”

“你知道的,物质条件对我一点儿意义都没有。”黄大年诚恳地望着她说,又站起身来,用手指了指窗外,“你看,我在这儿,充其量就是个花匠,过得再舒服,也不是主人……我真的不用再想了,已经想好了!”

高平见他态度坚决,又转向对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张艳道:“你呢?妹妹?你舍得回吗?大年回去有他的事业,你回去呢?”

张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高平,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大年去哪儿我去哪儿。我知道他,他想做事。”

她的眼里,有藏不住的深深的依恋。她知道,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了。可是,她也难以割舍这苦尽甘来的剑河生活啊!

这里,有他们亲手布置起来的房子,有还在读书的女儿,有她成功经营的两家中医诊所,有简单平静的田园生活,还有相濡以沫的所有记忆:他艰苦求学,她守家烧饭;他熬夜研究,她捧上夜宵;他养花,她种菜,岁月静好……

她知道,一路走来,他有多少骄傲的笑容,就有多少辛酸的泪水。

1992年的那个寒夜,初到英国,找不到住宿地址,他在街边的电话亭里“蹲”了一宿;1997年,重返英国,进入英国ARKeX公司工作,语言刚过关又遇文化隔阂,他深感融合之难,常常辗转反侧。

人到中年,黄大年可谓功成名就,可他心中却仍有一种难以填补的失落。那其中,有“总把他乡作故乡”的惆怅,也有“万里长城家,一生唯报国”的豪情。

这些年,每当黄大年听说有国内师生要到英国访学开会,他会连夜打扫卫生、购置食品,把自己的家当成他们旅途辗转的接待站;当他听说大学同学家中困难、身体抱恙,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邮局,为同学汇去几千元钱;当他得知北京要申办奥运,他发动一批留学生走上街头,担任奥运志愿者;当他渐渐在国际上有了名气,就利用各种假期回国讲学,介绍各国专家到吉林大学做讲座,以至于后来为了方便接待他,学校专门为他创设“流动编”教授岗位……

岁月见证,当初那个从大山深处坐着绿皮火车、颠簸四天三夜到校报到的青年,凭借不懈的努力,成为改革开放后新一代知识分子中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多年后,当黄大年载誉归来,祖国已今非昔比。空气中,仿佛处处涌动着创新的因子,那个深埋在他心中的“报国梦”就如火山喷发,喷薄浓烈、势不可当。

每一次,在圣诞假期回母校讲学,都是大雪纷飞的寒冬时节。黄大年总是一大早就来到学校操场,踩着厚厚的积雪走一走,然后热烈拥抱前来欢迎他的“同门师兄弟”,一道去往“地质宫”。

两个多小时的讲座结束,他常会微笑着问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然后继续和大家聊上个把小时,茶水早已放凉也浑然不觉。

一次次的越洋穿梭,回国这个想法,渐渐从朦胧的怀旧化作浓烈的渴望,成为他心灵深处激情澎湃的涛声。

2008年除夕夜,黄大年邀请外国朋友到家中聚会,大家被中国的饺子和春节晚会吸引了。他十分兴奋,一晚上都在给大家普及中国文化。后来,他一下子停住讲话,看着荧屏,出神听着,眼中涌出了泪,此时电视里正响起《难忘今宵》:“共祝愿祖国好,祖国好。”

张艳知道,大年放不下祖国。这里纵使千好万好,也无法取代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也无法取代那个实现他梦想的母校。他只愿做祖国大地上一株傲然挺立的松柏,而不再是剑河柔波里一条随风摇曳的绿草。

一天,黄大年收到母校——吉林大学发来的邀请,希望他借国家“千人计划”实施的契机,回长春去工作。当他兴冲冲回到家,把这个消息告诉张艳时,妻子知道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终于有答案了,而她一直在纠结的选择终于摆在了面前。

望着他激动的神情,她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回答。而他,看出了她的犹豫,心中竟有些慌乱,脱口而出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这一次,你要是不跟我回国,咱们就只能离婚了啊!”

她一愣,眼圈红了。他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劝慰道:“你不跟我回去,我没法全心投入工作。”

那一晚,夫妻俩再没说什么。对着月光,他们坐在钢琴旁,你弹我唱,重温了恋爱时最爱的那首《爱在深秋》:“有日让你倚在深秋,回忆别去的我在心头,回忆在这一刻的你,也曾泪流……”

等到女儿放假回家,他和女儿促膝长谈:“潇潇,有这样一个机会,爸爸等了很久,我想回到中国去。”

黄潇知道,爸爸早就有这个想法。她敲了敲他的肩膀,笑着说:“爸爸,我支持你,这个想法挺好的!我一个人在这里没有问题。”

原本,时任吉林大学地球探测科学与技术学院院长刘财只是试探性地给他发了邮件,可没想到,黄大年很快就回复说:“多数人选择落叶时归根,但作为高端科技人员应该在果实累累的时候回来更好,而我现在正是最有价值的时候,应该带着经验、技术、想法和追求回去,实现报国梦想。”

很快,黄大年打算回国的消息传开了。

英国ARKeX公司的负责人立刻约他到办公室谈话:

“黄,你对现状有什么不满意吗?”

“没有,我只是想回我的祖国去工作和生活。”

“你已经是研发部的主任了,你们中国人做到这样很不容易,你非常优秀,放弃这个职位会很可惜。”

“谢谢!我回到中国还会继续这些研究。”

“你如果从这里离开,必须承诺不使用这里的研究成果,否则公司有权追究你的责任。这点你清楚吗?”

“我非常清楚,我会递交辞职报告、签署保密协议,终生恪守我的承诺。”

“可是黄,请给我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为什么非要离开?公司很需要你,你还可以有很多机会。”

“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我的祖国更需要我。再次感谢!”

同事们都堵在走廊:“伙计,别走!”“我们都是冲着你来的,你在这里,我们会有更多成果。”

黄大年麾下三百人的“多国军团”是一支科技尖兵,可以运用飞机、舰船等快速移动方式,对海洋和陆地复杂环境下的地球深部进行穿透式精确探测;更是一支战略奇兵,他们掌控的核心技术不仅可以用于油气和矿产资源勘探,也可用于潜艇攻防和穿透侦察。

“谢谢大家多年来的信任、支持!希望我回到中国后,我们还会有新的交流与合作!我会一直关注你们的进展。”

在这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黄大年一米七三的个头不算高。此刻,他站在中心,却像是将军点兵。他用目光扫视一圈,对所有人做了告别的致意。

一个从剑桥毕业的青年科学家激动地落泪了,他听过这个中国人讲起他的祖国,过来搂住了他。

一个获得过诺贝尔奖提名的科学家走了过来,拍了拍黄大年的肩膀,又和他紧紧握了握手,默默转身离开。大家纷纷围了过来,用同样的方式,与他郑重告别。

国际航空物理学家乔纳森·沃特森后来回忆说:“当黄教授离开英国返回中国的时候,我们特别悲伤,对他的为人以及事业上的成就都非常尊重,许多人想让黄教授留下。”

有人曾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只有读懂了他独特的生存法则,才能理解他人生的潮起潮落、云卷云舒,才能理解他选择中的山高路远、激流勇进。

祖国,就是黄大年的人生归依。读懂了这两个字,就会明白为什么再好的物质生活也不能动摇他的心志,再多的名利诱惑也不能拖延他的脚步。

短短几个月,黄大年放弃了公司股份,处理了部分家当,和妻子商定把女儿留在英国独自完成学业,毅然决定回国。

一天,有人联系张艳想要接手诊所。从早晨等到中午,黄大年都没有联系上张艳,心里放心不下,赶去了诊所。

推开大门,径直走进屋里,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了黄大年:曾经井井有条的柜子凌乱不堪,药品、器械散落一地,张艳就坐在地上,守着这些年攒起来的“宝贝”,默默流泪。

原来,来人只是看中了诊所的位置,而这些物品需要张艳自行处理。

“她是学中医的,那是她一辈子的梦想啊!”黄大年一步迈了过去,一把就把她搂在怀中。直到多年以后,他和友人说起那个时刻,依旧痛彻心扉。

……

飞机巨大的轰鸣声打断了思绪。再过几个小时,黄大年就要永久回到长春,回归母校了。18年的英伦生活,从此“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梦想,又一次起航!

母校,我回来了!

站在古朴秀丽的地质宫门前,黄大年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石狮华表、一草一木,都是那般熟悉亲切。

一口气爬上117级台阶,黄大年快步来到地质宫的顶层五楼。站在幽深的走廊上,他仿佛回到当年刚刚迈进这里的那一刻。

命运是如此巧合。学校为他准备的507办公室与他当年入学时的自习室仅仅隔了15米,而为了这一天他却远隔重洋,整整走了18年。

地质宫正对着操场。透过507办公室的窗户,可以望见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黄大年凝视着那一抹夺目的鲜红,泪水溢出了眼眶。

梦想,又一次起航!

黄大年与吉林大学签约5年,仅有一个头衔:地球探测科学与技术学院教授。

“大年,有什么要求,我们尽力解决。”学校领导很担心,多所国内顶尖学校纷纷伸出橄榄枝,东北这块土地会不会留不住他。

“我是国家培养出来的,是从东北这块黑土地走出去的,吉林大学是我梦开始的地方,我就一定会回到这里!”黄大年身板挺直,眼中透出一股坚定的自信。

他的大学好友、原吉林大学仪电学院院长林君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在毕业留言册上写下“振兴中华,乃我辈之责”的青年,一头黑发、满眼光华。

雨果曾说:“谁虚度了年华,青春就将褪色。”在那个知识重新闪光的黄金时代,黄大年与同学们一起,誓要“把失去的光阴夺回来”。

同窗四年,他们曾废寝忘食地坐进自习室,翻烂了能找到的所有专业书籍;他们曾热血沸腾地夜游校园,庆祝中国女排拿下第一个世界冠军;他们曾争先恐后地传阅各类人物传记,立志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

黄大年悟性很高,也十分刻苦。他遇到难题就钻进去,搞不清楚就打破砂锅问到底。他的大学同学、中国地质大学教授张贵宾记得,当时人手一本《吉米多维奇数学分析习题集》,很多同学只做了一部分,大年却整个“啃”下来了。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踢球健将精力充沛,对同学热情友善,遇到他认为正确的事也总是据理力争,骨子里很“硬”。

王小烈觉得,大年的父母都是地质学校教师,对他影响很大,他对物探专业很痴迷,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对成才报国更是有着强烈而清晰的目标。

1958年8月28日,广西地质学校的一栋家属楼里,黄老师家的长子呱呱落地。正值“大跃进”的年代,他们给孩子取名“大年”。

快乐的童年时光,是在父母用心的教育和陪伴中度过的。

“大年,昨天的棋局背下来了吗?”

“大年,现在把书合上,复述一遍给我听。”

“大年,这是刚给你买回来的《十万个为什么》,你看看。”

母亲想方设法从图书馆找来各种书籍资料,父亲把他抱在膝上,一本一本讲给他听。

钱学森等被父母尊为“英雄”的大科学家在小小脑瓜的想象中,都是差不多的模样,“清瘦”“和善”,“带回来的行李箱中满满都是书”。

然而,“文革”突如其来,还在上小学的黄大年随父母下放到偏僻山村,初中时代又辗转求学,几乎与家人隔绝。高中毕业时,他从几百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名航空物探操作员。

第一次从飞机上俯瞰大地,这个17岁的少年被那壮美的景致震撼了。他第一次发现,这片土地是如此辽阔,那绵绵群山、潺潺流水、茵茵草木,无不激发着他内心深处那份质朴的眷爱。

航空物探操作员的工作十分危险,一次飞机故障,一个同事牺牲了,黄大年的额头上也留下疤痕。可是,这个乐观顽强的少年却无所畏惧,对大地深处好奇的探究心,越来越强烈。

当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他拼尽全力背水一战,以高出录取线80分的成绩,毅然选择报考长春地质学院。

这是李四光创办的新中国第一所地质专科学校,也是他们全家心目中的地探学术殿堂。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一家人都流下激动的热泪。

“大年,你们这一代人很幸运,要珍惜时间,早日学成报国。”夜半时分,黄大年常会坐在寝室的窗台上,捧读父母的来信。

月光越是清冷,记忆就越发清晰。

他想起曾在广西罗屋矿区参加的“找矿大会战”。作为一名磁场测量队伍的勘测队员,他要扛着磁秤仪跋山涉水,记录不同地点的磁力变化,推断和猜测铁矿的位置和规模。由于仪器对温度、湿度都很敏感,队员们必须十分小心,记准数据,再分析地层、计算参数。

一天120个测点,必须走成一条直线,哪怕跋山涉水,也绝不允许绕道。在闷热潮湿的环境下,即使是体格健壮的年轻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候。一次,黄大年患重感冒发烧,在山上烧得起不来床,脚上的湿疹溃烂成一片。领导要他休息,他仍趴在小桌子上制作表格。

困难犹如无尽的山路,而他的斗志却如同脚下的石头。黄大年曾经创造了一天测160个点的单位纪录。一年后,因为和同事探测发现了一座中型铁矿,他获得了“工业学大庆先进生产者”称号。

在整个大学时光里,“以艰苦奋斗为荣、以献身地质事业为荣、以为祖国找矿为荣”的专业教育深深刻进了黄大年的脑海。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背起了我们的行装,攀上了层层的山峰,我们满怀无限的希望,为祖国寻找出富饶的矿藏……”那首与同学们在田野实习中不断唱起的《勘探队员之歌》,常常令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做一名优秀的地球物理学家,把地球变成透明的!”那个曾经跋山涉水、想要征服大地的青年,第一次确立了他人生的梦想,从此坚如磐石。

1982年,在大多数不习惯北方生活的南方同学毕业纷纷离去后,黄大年作为全校仅有的10个“三好标兵”之一,令人惊讶地留校任教。

科学的春天里,风华正茂的黄大年和改革开放后的中国,一起追赶着世界。他顺利考取硕士研究生,一路表现优异、屡获奖励,1991年破格晋升副教授。

“老同学,我要走了!”1992年秋天,黄大年找到林君,告诉他学校要送他去英国深造。他获得“中英友好奖学金项目”的全额资助,是30个人中唯一一名地学研究者。

林君至今记着当时的场景。黄大年冲着大家使劲儿挥手,坚定地说:“等着我,我一定会把国外的先进技术带回来。咱们一起努力,研制出我们国家自己的地球物探仪器!”

奋斗,是这一代人的梦想;报国,是这一代人的情结。当祖国给了他们梦想的翅膀,他们就成为勇敢的候鸟,把归来当作生命的必然。

1996年初春的一个早晨,利兹大学一间教室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黄大年,一个中国人,刷新了历史——以排名第一的成绩获得地球物理学博士学位。

一年后,黄大年进入英国ARKeX公司,一步步成为一个被仰望、被追赶的传奇人物。

但林君料定,大年一定会回来,“就像娃出去见了世面,吃了好东西,总惦记着给母亲捎回来”。

果然,黄大年带着满腔的激情、一身的本领回来了。他要把这些年祖国对他的培养,对母校的思念,都用智慧和汗水补回来!

回国不久,2010年2月,一个国家级的大项目找上门来。

“黄老师,我们领域正在部署一个航空重力梯度仪的项目,想在‘十二五\’时期取得突破。”科技部的一位项目负责同志开门见山,态度恳切。

这是国家正在酝酿的一个“863”“十二五”主题项目:高精度航空重力测量技术。相关团队、仪器、设备都已齐备,只缺一个领军人物。有人向科技部这位负责同志推荐了黄大年,经过简短的交流,来人发现他在这一领域的视野比其他人要宽广得多。怎么管理、用什么路线、怎么保证核心部件质量……他都“门儿清”。

“没问题。”黄大年笑容可掬地回答。

“黄老师,我得和您说明一下,现在这个项目的情况是,您拿不到一分钱、没有一个自己承担的课题,但是非常迫切,需要您做牵头人,请您来管团队、赶进度、帮忙指导技术……”

“没问题。”黄大年依然是三个字,让这位同志愣住了。黄大年看着对方正色说道:“这是关系国家战略安全的重大研究,我愿意做。”

“做了牵头人,意味着这些项目和课题的评审、论证、验收,您可能都需要参与,需要额外占用您很多时间。”

“只要国家需要,我就干!没什么好说的。”黄大年很坚定。

莎士比亚曾说,我怀着比对我自己的生命更大的尊敬、神圣和严肃,去爱国家的利益。

曾在剑河之畔,寻访过莎翁足迹的黄大年,更懂得如何去摆放国家利益的位置。

航空重力梯度仪是一项战略尖端技术。这项技术就像在飞机上安装“千里眼”,可以透视出地表下几百米深度内一辆卡车大小的目标,它不受地形限制,一天就可以高质量地完成传统方法几个月的工作量。早在20世纪90年代,美英等发达国家已使用这项技术进行军事防御和资源勘探。有人甚至把这个国际贸易中的“非卖品”称为“地球重力武器”。

没有谁比黄大年更清楚,在国外长期对华封锁的情况下,中国想要在这一领域取得从零到一的突破,有多难,又有多急迫!

航空重力梯度仪研究是一项“颠覆性”的技术。它牵涉材料、机械、电子、软件、大数据等众多交叉学科,仅20世纪70年代,美国对这种装备的研制就投入了10多亿美元。在近年来探明的国外深海大型油田、盆地边缘大型油气田等成功实验中,这项技术更是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成为前沿科技推动行业突破的典范。

但对于黄大年来说,航空重力梯度仪,也承载着他心中一个永远的痛。

那是2004年3月,北大西洋海底。黄大年正在专心做着试验。突然,有人通知他,家属来电话。

“大年!你还好吧?估计我们见不到最后一面了。”万里之遥,父亲的声音缓慢而虚弱。

“爸,您怎么了?”黄大年心急如焚,却不知从何问起。

老人突发病重,自感时日无多,家人几番辗转,终于联系上了黄大年。

“儿子,我理解你的处境……你要记住,你可以不为父母尽孝,但不能不为国家尽忠,别忘了,你是有祖国的人!”

“我们可以破例上浮,送你去见你父亲最后一面,但是你所从事的实验计划不得不中断。”舰长得知情况后,看着双手紧紧攥住话筒的黄大年,略带动容地说。

那时,航空重力梯度仪研究正处在军转民的关键阶段,如果不是黄大年的英国导师极力推荐,外方绝不会让一个中国科学家参与其中。如果中断试验,这个仪器可能就不会转为民用。而只有变成民用,中国才有机会接触这一技术。

黄大年抬起头,两眼通红,他望着舰长,最终摇了摇头。

“我不能放弃,放弃,就意味着前功尽弃。”黄大年把嘴唇咬出了血,坚持做完了试验。半月有余,他重回陆地,奔回老家,在父亲的坟前长跪不起。

两年后,大洋彼岸的万米高空,他仍在进行这项技术研究,弥留之际的妈妈又打来电话:“大年啊,你在国外工作,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早点儿回来,给我们国家做点儿事情……”

“哥啊!妈妈一直心疼你,你这辈子总是离家太远。她在临终前还嘱咐我和妹妹千万不要怪你。”在老人的坟前,听着弟弟黄大文的诉说,兄弟俩抱头痛哭。(下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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