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梁先生
韩景波
中午小院是极安静的,那种安静超过人的想象。没有一丝儿风,空气也不流动,一切都沉静着。
这时我坐小院品茶读书。春分后,清明前,小院是花草的世界,桃花、杏花、李子花,最热烈。几丛各色海棠开得正艳,特别的还数几树连翘花,花黄如金,一串串吊在门口道边,自然形成夹道拱形门。风不吹,花香盈院,招鸟儿,惹得蜂飞蝶舞。坐在花荫下,握杯慢品,品茶品书。茶好,是朋友刚送的一盒明前茶。凝望透亮玻璃杯里那些绝色的芽尖,便会穿越时空,放飞心境,远天万树萌芽,雨露云雾,日出月落,大片大片的绿野尽收眼底。此时,安宁、空寂,心静如水。一本梁实秋的《雅舍小品》已读过一遍,今日于书架上一抽,还是它。现在的中学课本里已经没有《论资本家的乏走狗》这篇文章了。在该文中鲁迅指名道姓“痛斥”梁实秋,同时也让梁实秋的大名妇孺皆知。随着这篇文章的消失,梁实秋又渐渐走入人们的视线。
读过梁实秋的文字,我发现他原来是一个很可爱的人物。他没有胡适名气大,没有徐志摩浪漫,也不像周作人那样悲情。他有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机智,但掩饰不了时时被攻击的窘迫;他有绅士风度,但在颠沛流离的大背景下,生活也高贵不到哪里去。我就喜欢这样性情中的真人。
太安静了,竟然读着读着睡去。在梦里我却见到了作家本人——一袭长衫,与鲁迅截然不同,他是一位胖胖的幽默老头。我与他说着我刚读着的他的《雅舍小品》。《雅舍小品》颇具英国作家查尔斯·兰姆之《伊利亚随笔》的味道,轻松诙谐,耐读,都是身边一抓一大把的事物,也算开了一时风气。这些短文抓住了人性七寸,游走于嬉笑怒骂之间。让人要边读边笑,以为是在写自己和身边的人,时隔近百年,生存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依然能获得共鸣,恰证明梁实秋的所说“人性是永恒的”之正确。
似乎,梁公他还要说与我什么,却被什么吵醒了,可是醒来后还是非常寂静。倒是书页上正有一只黄色小蝶子驻足,我看蝴蝶,蝴蝶看着我,久久,久久。我蓦然明白,原来我是被蝴蝶,被无可比拟的安静唤醒了。我睁开眼睛,这正是我看见的画面:一切都寂静无声,鸟儿兀自在叫,蝴蝶兀自在飞,花儿兀自在缤纷,妈妈在择菜,妻子在厨房忙碌……
呷口茶,我将目光又落向书中的文字,这时妻子喊我吃饭。正好肚子饥了,合上书我说:“再见,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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