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终身旅者写给自然的情书
□刘晗
《活山》
(英)娜恩·谢泼德 著
文汇出版社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英国的凯恩戈姆山因作家娜恩·谢泼德的涉足而闻名于世。她终身未婚，与山为伴，一生的足迹遍布苏格兰阿伯丁的整个山脉，《活山》就是一封她写给它的情书，再次打开尘封多年的告白，扑面而来的是山中氤氲的雾气、清冽的泉水、晶莹的霜雪以及灵动的鸟兽昆虫。正如谢泼德对书的命名，游历过不计其数，山已经融入到她的血脉之中，即便身不在此山中，眼前仍会活现山的形象以及沿途风景，直到她临终时刻，这种幻觉仍然如影随形。
像大多数登山者那样，起初谢泼德总将山巅视为目的地，登顶向来有着挑战高度的意味，这种诱惑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使她顿悟到爬山的妙处不在“高”，而在于“广”。山间漫无目的游荡便能偶遇平日难觅的风景，“单纯想要和山待在一起，就像去拜访一位朋友，除了与他做伴，再无其他意图”，凯恩戈姆山之于谢泼德，就像是瓦尔登湖之于梭罗，守着这方天地观四季轮转，与自然展开原生态的对话，欣赏它的温柔与静谧，也接纳它的瞬息万变，如同和一个人长久相处，方能懂得赏识和包容，了解不为人知的一面。从登山爱好者到终身旅者，从俯视的快感到细微的探究，痴迷狂热逐渐消散，谢泼德用尽一生娓娓道来她与这座山的缘分。
作为女性，常年穿梭于山间，在高原漫步赋予她辽阔的视野和刚毅的气魄。风格即人，她笔下的凯恩戈姆山也沾染了柔美与英武兼具的气质：雨天的桦木弥漫着白兰地一样浓郁的味道教人微醺迷醉，或是在雪后顺着野兔肉垫留下的叶子样的足迹漫步，然而山间多变的天气也有猝不及防之时，在狭窄的河道任凭水流冲击着踽踽前行的步伐。即便面临如此险境，谢泼德浮想联翩的却是水的神秘力量，远远大过了对自身安危的忧虑：“我爱水的明亮或微弱的光芒，爱它的韵律，爱它的柔软和优雅，也爱它轻轻拍在身上的触感……水从土洞滑溜出来，就像一条远古而来的蛇。”从自然中探寻生命的力量成了她观照万物存在，将采撷到的鲜活色彩和流动线条透过敏锐的感官实验，植入到哲思中促成共鸣与回响，从笔端流淌出来自山间的风声、水声、鸟鸣声……
自古以来，密林间从不乏神秘感十足的想象，精灵、仙女、树仙等一众传奇角色在寓言故事里屡见不鲜。久居其中，谢泼德俨然成了真正的“森女”，甜美的野果和清澈的泉水满足了味蕾，畅游在宽敞的湖面，然后山林间小憩直到小动物的呼吸将她唤醒。对于山的形状，谢泼德也了如指掌，不同的取景框让她见识了山的起伏跌宕，也为它写就动人心魄的剧情，正如山的坡度棱角形成的原生力，“张开下颚、锋利的牙齿以及可怖的獠牙”。自然神奇的造化宛若梦境，单纯得容不下世间凡俗的气息，就连理性的思索都成为赘余，抛下社会化的外衣，谢泼德也成为它们的一员，“我就像一条狗，气味使我兴奋；泥土上苔藓的味道也使我兴奋……”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成为自然的崇拜者，比起车马喧哗一日千里的城市生活，这片无人之境即是大山赐予她最大的恩典。
可能连谢泼德自己也没有想到，她随手记下的自然笔记跨过如此漫长的时间线，成为了英国自然文学的经典之作。是何种力量推动自然文学长盛不衰，时隔多年仍然鲜活历久弥新？从《瓦尔登湖》《沙乡年鉴》到《寂静的春天》，生态文学的轨迹就是人与自然关系逐渐恶化走向危机的纪实写照。从人类的朋友到被挟持和利用的对象，如今自然恶化导致的灾难不绝于耳。反观应接不暇的信息充斥的今天，还有谁会给那些沉默着的存在写下这样如此深情的文字呢？
“活山”作为隐喻，既是私人经验的诉说，更是对生命的追问：人与自然的沟通究竟能产生多少微妙的关系？谢泼德给出了答案，自然并非任人摆布的对象，而是有着深邃内涵的存在，静待更多的人去走近它，正如这本小书，每次阅读都有着不同的体验，仿佛烂熟于心的道路，每次走过都有不一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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