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国民作家麦克尤恩新作《坚果壳》以
英国国民作家麦克尤恩新作《坚果壳》以胎儿视角重述现代版《哈姆雷特》
半岛记者刘鸿亚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这句广为流传的经典台词出自莎士比亚著名的“四大悲剧”之一《哈姆雷特》,作品讲述了叔叔克劳狄斯谋害了哈姆雷特的国王父亲,篡取了王位,并娶了国王的遗孀乔特鲁德,哈姆雷特王子因此为父王向叔叔复仇的故事。
在大约四百年后的今天,英国国民作家麦克尤恩新作《坚果壳》,以一个胎儿的视角重述了莎士比亚经典悲剧《哈姆雷特》的现代版故事。女主人公特鲁迪背叛了丈夫约翰,与丈夫的弟弟克劳德产生了感情。与此同时,特鲁迪还居住在约翰的祖宅中,却将丈夫拒之门外。两人密谋要杀害约翰,从而霸占这栋豪宅,但这一切都被特鲁迪腹中九个月大的胎儿所洞悉。
如果说,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奥赛罗》《李尔王》《麦克白》《罗密欧与朱丽叶》《仲夏夜之梦》代表了十六世纪英国的文学潮流。那么,从《赎罪》《水泥花园》《在切瑟尔海滩上》《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到近年来的《追日》《坚果壳》,伊恩·麦克尤恩在某种层面上几乎定义了读者们对英国当代文学的全新认识。
写作起源:独特的胎儿视角
在麦克尤恩过去二十年的创作中,他一直在写现实题材的小说,从《追日》中的科学到《甜牙》中的间谍,到《儿童法案》中的法律及道德,每本书都要做很多研究,动力之一是他想了解别人的工作。“我想知道当一位法官、律师、科学家、神经科医生、心理分析师、间谍等,是怎么回事。”麦克尤恩说。
但近年来,他想暂时离开现实小说的领域,“希望能够回到上世纪70年代,回到刚刚开始写作时的那种创作上去,那种更广阔、更自由的写作。”这种想法一直藏在心里,并没有付诸实施,甚至他觉得可能就是一个愿望、一个短暂的野心而已。
有一天,麦克尤恩参加一个非常无聊冗长的会议,他的脑子就开小差了。就像《儿童法案》的故事一样,他也突然收到了一个礼物,开篇的第一句话进入了他的脑海:“我头朝下,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那一刻,麦克尤恩知道,这将是他的下一本书的第一句话。“我觉得半本书已经写好了,虽然我还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整个故事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下一本书的主角,将是一个胎儿。我也知道这本书的结尾,那就是这个孩子的出生。”当时,麦克尤恩也在准备一个演讲,“我正在重新阅读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我在读蒙田、鲍斯威尔、皮佩斯等人的著作,所以,哈姆雷特的情节就进入了这个胎儿的叙述过程。”于是,《坚果壳》就成了哈姆雷特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作为麦克尤恩的主要中文译者之一,黄昱宁则讲述了《坚果壳》另一个版本的写作缘起:据麦克尤恩自己说,当时他的儿媳已有孕在身,而且胎儿很大了。在一次跟她聊天时突然福至心灵,他跟儿媳说:“我很高兴,我们说话的时候,你孩子已经能听见了。”这句话说出来后,麦克尤恩觉得什么东西被一下子点燃了。不论如何,以胎儿视角进行写作的想法被固定了下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为他(她)搭建怎样的舞台了。
人物设定:被禁锢的自由
《坚果壳》这篇故事的主要叙述声音是一个只能听见无法看见的胎儿。因为小说中的叙述者无法以眼睛观看,这就给作者的写作带来了极大的限制,但同时也会给小说很多可能性,黄昱宁评论说:“我们谁也不知道胎儿的视角是什么样的,胎儿到底感知到什么东西,既然我无法确定,我们就可以给他(她)任何东西,你就可以设定得无限大。”实际上,《坚果壳》中通过收听广播,胎儿被设定为近乎全知的角色,而且思维异常成熟,“作者有权利这样规定,你必须接受这个设定才能看这本书。接受了之后就可以想象,里面反复出现的比喻是舞台,这个人又上台了,那个人又上台了,就像莎士比亚舞台剧的感觉。”
在麦克尤恩之前很多的作品当中,基本上都能找到一两个决定人物命运拐点的瞬间,这被称为“麦克尤恩式瞬间”,这个核心风格特点在《坚果壳》中被麦克尤恩保留了下来。在《坚果壳》中最为典型的两个瞬间:一个是胎儿洞悉了母亲和叔父的阴谋后,对出生到这个罪恶的世界充满绝望而试图用脐带绞死自己；另一个则是在母亲和叔父谋杀了父亲准备逃走时,胎儿决定要以立刻出生的方式阻止二人逃走。评论人黄昱宁认为,这两个瞬间都和《哈姆雷特》里面最重要的一句台词“生存还是死亡”相对应。
创作秘诀:从自身发现灵感
“当作家在进行创作时,他们与自己笔下的人物独处――那一个个人物就像是幽灵；与自己的故事独处――那些故事几乎与影子无二。”麦克尤恩如此形容自己的创作,“在完成一部小说所需的两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中,小说家会对自己的这项工程产生严重的怀疑,而这种怀疑是很难与他人说明白的。但随着写作的进行,终于会到达一个无可反悔的临界点:作家已经投入了太多的时间,再也不能回头了。这个过程,作家收获的除了痛苦,也有欢乐。”
麦克尤恩的工作状态是每天九点就坐在桌前,需要喝杯咖啡,然后尽量让自己先不看报纸,但是一般都会克制不住。“我喜欢一边有一个记事小本,一边是电脑屏幕,我可以来回用。如果我手上有一个手机,我会很难集中精神工作。我夫人用一个软件,这个软件可以让我们好几个小时不能上网,只能集中精神工作,我写小说写到畅快的时候很难停止,我是逼着自己如果写得好就一直写下去,因为我知道顺畅的一段是会结束的,所以如果写得很顺我就逼着自己不能停。”麦克尤恩说。
关于写作灵感,麦克尤恩认为这个问题可以永远讨论下去,而且不会有最终答案。在一般情况下,写作灵感或许来源于别人说的话,来源于新闻,或者来源于某个生活瞬间。而在他看来,作家的灵感可能来源于自己的个性,来源于过去,来源于想要找到新的灵感的绝望。他的小说《阿姆斯特丹》就源自他和朋友之间不断讲的一个笑话。他五十多岁时,常常和朋友远足,但时常丢三落四,两人彼此调侃说,等老了就去阿姆斯特丹,因为那里可以合法进行安乐死,结果这个笑话成为触发小说《阿姆斯特丹》的灵感。麦克尤恩也很强调写作时的“试错”:“有时我本来想沿着一个方向写,但是最后机缘巧合地偏离了,这种机缘巧合的错误也给我一些启示。在小说《阿姆斯特丹》中就有很多类似的情况发生。”
“如果对世界失去好奇心就是灵魂的一种死亡,对于一个七十岁的作家来说,我需要面对这样的一个危险,如果有一天我对世界的好奇心减退,那我就应该退休了。”七十岁的麦克尤恩仍然对很多事情充满好奇,“我最近就在思考,机器有没有它自己的意识,我也在思考世界局势,英国最近做出脱欧的选择,是我非常关心的问题。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你可以说我是一个报纸的瘾君子,我是不能一天不看报纸的。我对科学的兴趣也一直保留,不管生命科学还是物理学方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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