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饮 从“谀墓”说起
■何华,作家,出版有《一瓢饮》《试遣愚衷》等,现居新加坡
近日和朋友聊天,谈到韩愈“谀墓”,顿生感慨。文章千古事,然一失足便成千古恨。
立碑以歌功颂德之风始于汉代,唐代此风尤盛。时人为了给家中逝者求得一篇好墓志铭,往往要出巨资专门找大文豪来撰写碑文,而撰者为钱财所驱使,也不管逝者的勋绩、品德究竟如何,随手就把逝者吹捧成和姜太公、孔子一样伟大的人物(“铭勋悉太公,叙德皆仲尼”)。这类碑文被称为“谀墓”文章,撰者所得钱款被称为“谀墓金”。
东汉的蔡邕和唐朝的韩愈都是谀墓文章的高手,也因此为后人所诟病。顾炎武就对“蔡邕谀墓受金”有所批评,钱钟书在《管锥编》里对蔡邕这类文章也不以为然。唐代树碑之风达到顶点,韩愈是“文起八代之衰”的文坛领袖,求他写碑志的不计其数,《韩昌黎集》里收有大量墓志铭,可见他收了多少谀墓金。比韩愈小四岁的白居易写过一首《立碑》诗,痛批谀墓风气,虽未指名道姓批评韩愈,想必昌黎先生看了也会出一身冷汗吧。
文章的第一准则是真情,来不得半点虚假,这一点韩愈当然心知肚明,他写的几十篇碑志,加起来也不抵他哀悼其侄的《祭十二郎文》(这篇他可是分文未得)。通篇没有铺排郡望、藻饰官阶的固定模式,而是记叙家常琐事,以情动人。另一个例子是颜真卿的《祭侄文稿》,此件被誉为“天下行书第二”。撇开书法价值,它也是一篇不可多得的真情文章,也正是因为其内容感人,反过来给书法艺术加了分。颜真卿带着一份悲痛之情,一气呵成,他不顾笔墨之工拙,字随情走,完全是情感的自然流露,已经超越了单纯意义上的书法,而是一种生命状态的呈现。还有,宝玉祭晴雯的《芙蓉女儿诔》也是带着真情实感而作的,故能感人。
唐诺写过一篇文章《抄写在日本墓园里的王维》,说到日本墓园里,很多墓碑上不写亡者生平,不写哀悼和祈愿之语,写的是佛偈和诗句,诗句几乎都是摘自王维,譬如:“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著处是莲花,无心变杨柳”“一向石门里,任君春草深”之类。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日本人想得透彻,用这些清雅诗句保存生命最后的尊严。
几年前,我游日本,特地去镰仓圆觉寺访小津墓,墓碑上仅一个繁体汉字:“無”。我也去过京东的法然院,寻找谷崎润一郎的墓,墓石上也是一个汉字,曰:“寂”。比起那些天花乱坠的墓志铭,無、寂二字,真是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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