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临理发店

德阳晚报 2018-10-24 00:00 大字

“李叔”——这是十多年来我对这位中年男子的唯一称呼。至于他的名,对于我,像是埋在了厚厚的土里,至今也没能知道。有一次修剪工人将那肆意生长蔓延到路两边住户楼的枝桠剪去了后,我才注意到,在理发店门口上方泛黄的白瓷砖上,突兀地显出五个浅红的字“宝临理发店”,于是在心里默默地将此与他的名主观地联系在一起。

约摸五六岁那会儿,家还在一条叫做小北街的路上,出门右转直走不远就到了一个名字很洋气的地方——“新加坡”,其实它就是一个不平不陡的坡。

宝临理发店就位于坡底左侧。两旁的店铺有过彩票店,一位中年女人整日在里面面目冰冷地敲击着顾客购买的彩票号码;有过包子铺,年过半百的大婶和她的女儿不停地将蒸笼盖揭开又合上,脸上永远浸润着水珠;也有过厨电馆、足疗店、花卉圃等各式店铺,但它们存在的时间就像是理发店里散落一地的发丝,不时地落下,又被不断地清扫。令人有些吃惊的是,十多年来,记忆中新加坡唯一没有变过的似乎就只有李叔的理发店,还有路对面的“谭老幺”中餐馆。但最近赶上拆迁,餐馆的门面也贴上了“餐馆搬迁”的告示,似乎是一张给理发店的临别信。二

“我不剪!”小时候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剪头发,确切地说,是在宝临理发店度过这一段折磨的时光。李叔的剪发形式是“干剪”,去了直接剪,剪完再冲洗。在此过程中,原本干燥的头发遇上了几乎生锈的推发机,就像是荒漠中刮起了一阵沙风。因摩擦而发出“嗞——嗒——”响声暴风骤雨般震颤着脆弱的耳膜,神经递质在细胞间大量释放,一股股颤抖由头至脚地传递,耳根处的发麻令人眩晕。不一会儿便有浓密的发团一块又一块掉落在围布上,再像滑滑梯一样迅速滑下散落在地上。

那部缠着胶带的老旧推发机是我的梦魇,几乎每一次理发都会折磨我的头发,将其卷入推头再用力一摩擦,常常是剪不断,丝还乱,尖锐的疼痛从头皮浸入,延续到了颈部,当我实在忍不住轻叫一声,李叔才一边嘟着“哦,剪疼了啊”,一边弯腰从旁边的云烟牌烟盒皮上换来一部仍旧缠着胶带外壳光亮的推发机,“这部可能要好一点。”我于是乎在半信半疑的胆战心惊中挺完这一煎熬。我不止一次地在理发前向父母央求能不能不剪头发,他们为了抚慰我,答应剪完头发后在不远的小卖部给我买一支“绿箭”口香糖亦或是在嘴中可以“嗞啦”作响的跳跳糖,这让童年的我对宝临理发店在恐惧之中又多了几分善意。三

“5·12”地震后,搬了新家,李叔的宝临理发店在维修加固后继续营业。新小区附近有不少时髦的理发店,名字听起来也是华丽的——A艺大华、京本佳人、名流……形形色色的潮男靓女进进出出,他们的头发在造型师的手下变换出炫酷的样式。

而宝临理发店能为顾客提供的,只有再普通不过的简单推剪。清扫头上残余的头发的刷子是那种刷鞋油的刷子,硬硬的刷毛将颈上的皮肤刷得通红。头发只在“干剪”后清洗一次,用的水是烧好了储存在罐子里的,所以水温常常不定。用来擦水的毛巾已经发灰,晾晒在架子上的毛巾像一张张干瘪的褶皱的瓦楞纸。就连吹头发的机器,其中有一部还是那种年代极为久远的笨重的不锈钢制品。

宝临理发店就像一个行走在现代时尚大街上的邋遢中年人,行为古怪,举止粗俗,特立独行。顾客主体是大批的中老年人,他们大多是常客,从每次与李叔那平常的见面寒暄中就能听出——

“来了哦。”

“老李,人这么多?”

“哪里多了?坐下等一哈,椅子上有今天的报纸。”

“不看报纸。”

“电视遥控板在盒子上,你拿去调嘛,看会儿电视一会儿就轮到你了。”

在这时,熟客就会不再言语,慢吞吞地挪到椅子旁,缓缓坐下,调换遥控器,他们往往会在新闻频道停下,然后倾着身子听电视机里的一字一句,眼睛里散发出这个年纪少有的光亮。

无论如何,在整条街拆迁新建之前,我还是会每隔一个月在我爸的催促下一家人驱车从城的那一边,到城的这一边,来到小北街的“新加坡”,走进宝临理发店,叫一声——“李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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