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我合一 代山川言
□施远方
美学大师王国维说，一切景语皆情语；瑞士思想家阿米尔也说，一片自然风景是一个心灵的境界。诗歌，是诗人表达内心情感和思想的绝佳方式。黎二愣的《岩姬蕨》情感充沛且思想深刻，想象奇丽而表达自然，读来使人击节叫好。
首先，欣赏他向下的视角。“岩姬蕨”是一种微小的事物，虽然它们在旷野里、在深山中，可能会连片生长，规模庞大。它们古老、顽强，却总被人们遗忘，很少得到人们的歌颂。它们也是低矮的植物，配不上高大、伟岸等词语。然而，诗人黎二愣的诗中，它们足够高大、足够伟岸。
诗人在第一节中写到“一丛草，淹没风的身躯”。风都被淹没了，这是多么“庞大”、多么“高大”的事物？诗人的夸张，与其说是称赞它们的数量之巨，不如说是对它们倔强性格、久远历史的高度颂扬。“它低矮紧贴大地延伸的尽头/把白云之上的天空挺立”两句，实实在在地写出了它们所处位置——“大地延伸的尽头”这样一个尴尬的、边缘的境地，却又像是哀怜它们“处江湖之远”的遭遇。“把白云之上的天空挺立”一句，却又振聋发聩，写出了微小、弱势生命也有顶天立地、崇高伟岸的一面。这不由得使人想起清代才子袁枚的《苔》，“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原来每一种生命，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份美丽，一种独特的价值。
在此，诗人那向下的视角，就不得不说是令人欣喜与敬佩的了。若无向下的视觉，一个作者看不到尘世的艰辛，看不到底层的苦楚，看不到不常被关注者的全貌，走不进书写对象的内心去。在这个层面上，“岩姬蕨”哪里还只是一种植物，他简直就是芸芸众生，就是被大历史所忽视了的黎民。这，只有深入生活细致观察、细腻体察的诗人，才能发现和书写出来。
其次，欣赏他不羁时光的胸襟。诗歌总是以小见大的，当我们明白了诗人是在借“岩姬蕨”书写众生之后，整首诗的意境、内涵，就已不言自明。但一首小诗的价值，不独是意境、内涵这些大的要素。中国诗人与外国诗人一个显著的区别，可能不是在诗艺掌控之上的高下之分，而是中国诗人比其他任何国家的诗人，都自觉地去探究普通人在历史长河中的存在感，从而深入挖掘人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这首诗也是这样的。
故而，诗人在第二节中，故意选择了“黄昏”这个时间节点来书写“岩姬蕨”的美，因为黄昏时分是鸟儿归巢、回家的时间。“低至黄昏的鸟鸣”一句，为突出下一句“我躲在你的根部”这个更为核心、根本的诗句，作了诗意的铺垫。在我们的文化和常识里，只有“蓬间雀”才会归到草根之下来，回到蓬间的家中来。诗人躲到岩姬蕨的根部，那就是以全部的情感，去体验作为蓬间雀、芸芸众生的命运。这是一种态度、一种情怀。因为视角向下，所以能平视众生，能体验到普通人的生活和情感。“把时光想成大海/想成一座山”，则是将一个实在的黄昏，抽象为整个的人类历史，把瞬间抽象为所有时光，如海般深邃似山样坚实。当“别在黑暗的胸口/照亮黎明”的诗句出现时，诗人笔下那等同于时光的岩姬蕨，已经如夕阳或是月牙一样，照亮了大地和更遥远的时光，连接了往昔、当下和未来。
从具体的植物，到抽象的时光，诗人完成了诗意的赋予、意义的叠加。小小岩姬蕨，写出了诗人的心性和胸襟，实属不易。
最后，欣赏诗人的激情和对生命不息的情感态度。一首好诗，是由它言尽而意不绝的情感态势所支撑起来的。诗人，需要给自己的诗行，营建一个不竭无尽的源泉，才能让散落的诗句在这个源泉的驱策下运动起来，形成大江大河，就像银河星宿在引力之下辉耀太空。
全诗中，诗人紧紧围绕“我”和“岩姬蕨”来展开书写，有“岩姬蕨”的地方必然有“我”，这是一个双线抒情的结构，“岩姬蕨”在明而“我”在暗，但实际上“我”既是观众、观察者，也是主体和直验者，物我看似分开，实为合一。诗人不过是把自我的直接经验，借“岩姬蕨”这一物象来呈现。
第三节诗，诗人一再用到“头枕”一词，就是在强调物我的合一，着意突出“我”的融入、参与。但很显然，第三节的抒情更直接、更主动、更澎湃。“空山和月色/拽不住你疯长与茂盛”就是其极致表现。诗中，诗人的情感由微小、哀怜到由衷颂赞，不单是对一株、一片岩姬蕨的颂赞，更是对自我、人民的歌咏。诗人那不可遏制的激情，正是对生命力量和光明未来的高歌。
总体而言，诗人从形象（主要是“我”与岩姬蕨的趋近、亲近的态势）到情感的诗写，从始至终都是在以渐进的形式来突出一种正在完成的态势的，故而，这首诗就给了人们一种持续而温暖的审美情态呈现，即使在结尾处已经感受了那火山狂喷、飞瀑狂泻的激情之后，依然有一股暖流、清流在脑海流动，源源不绝。
这首小诗，虽只是写岩姬蕨这种微小事物的状物诗，实则却是寄情山水的抒情佳作。明末清初大画家石涛说，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可以说，黎二愣这首诗，的确是寄情于山水万物，代山川而言的一首好诗，让我们窥见了诗人的心灵境界。
附：黎二愣诗歌《岩姬蕨》
一丛草，淹没风的身躯
我是说，岩姬蕨
它低矮紧贴大地延伸的尽头
把白云之上的天空挺立
与伟岸无关
岩姬蕨，你低
低至黄昏的鸟鸣
我躲在你的根部
把时光想成大海
想成一座山
或一朵花的颜色
别在黑暗的胸口
照亮黎明
岩姬蕨啊，岩姬蕨
我头枕巴山蜀水和大地
头枕你一浪高过一浪的绿意
空山和月色
拽不住你疯长与茂盛
新闻推荐
5月9日，在阿富汗喀布尔，亲属搬运爆炸遇难者的遗体。阿富汗内政部发言人塔里克·阿里安9日发表声明说，8日发生在喀布尔一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