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易丝·格丽克:你也是无名之辈吗

济南时报 2020-12-26 14:09 大字

□新时报记者 江丹孙婷婷 绘

距离美国诗人露易丝·格丽克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已经过去3个月,但是我们对格丽克的阅读似乎才刚刚开始。就在这个月,格丽克的诺奖演说公布,她表示,一首诗说出的东西不仅必要,而且私密,能够引发读者一种超越时空的共鸣。正如她对100多年前的另一位诗人艾米丽·狄金森的阅读共鸣:我是无名之辈,你也是无名之辈吗?

在不可见处相互陪伴

前不久,格丽克诗作的出版方世纪文景联合其他组织机构,举行了一场“露易丝·格丽克诗歌朗读会”。一众来自音乐、文学、电影、科技、戏剧等不同领域的嘉宾,在光影变化的剧场内朗读格丽克的诗歌。

音乐人叶蓓在朗读会之后的微博写道:“喜欢诗歌,是因为我喜欢透过诗歌来表达我。追光灯下,我和他(莫西子诗)交替朗诵,我感受着笔者诗歌中的节奏和重量,读着读着,莫西开始打手鼓,口琴声也淡淡嵌入,我在舞台上敏感极了,一下子被挑起即兴的欲望。我边朗诵,边心里作决定;于是,就在他读诗过程中,我即兴地吟唱起来(这些都是未曾预设)。短短十分钟,完美地陷入诗歌情景中。从剧场出来时,舞台背景屏幕上投影着女诗人现在的照片,和我妈妈同年的她,在黑暗中美极了。那晚开车,忽然飘起了好大的雪。这个场景刚好与下午朗诵的一段诗歌呼应了:不久后开始下雪,起初不密,后来,越来越大,直到大地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色。此时的我和雪花一样,在冒险中雀跃。”

叶蓓发现了格丽克诗歌中的“秘密”,并从中体会到了精神和情感的共鸣。在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演说中,格丽克将这种读者与作者之间借助作品寻得超越时空的理解称之为“共谋”。她写道,有些诗作“是包含了私人的选择、密谋的诗,那些诗包含了读者或听者的重要贡献,他们倾听着诗中的一个秘密或一声怒吼,而且有时也参与了共谋。”

作为读者的格丽克也有叶蓓这样的时刻。“在我十几岁时,我读艾米丽·狄金森最有热情。通常是在深夜、在上床时间之后、在客厅沙发上。”格丽克在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演说中写道,“当我坐在沙发上,狄金森选中了我或者认出了我。我们惺惺相惜,在不可见处相互陪伴,这是仅有我们知晓的事实,而我们的观点在彼此那里得到确证。而在这世界上,我们是无名之辈。”

“无名之辈”出自狄金森的一首诗作,其中写道:“我是无名之辈!你是谁?/你也是无名之辈吗?/那我们就是一对了——别声张!他们会把我们赶走,你知道。/成为有名人物,多么可怕!/多么乏味啊,像只青蛙,/整日把你的名字/向那仰慕你的泥沼念诵!”在时间意义上抵达众多读者

在世纪文景举办的另一场格丽克诗歌分享会上,诗人、翻译家王家新介绍,格丽克是“很安静、很低调、很隐私,很个人化的,生活在隐秘的小小世界的一个诗人”。我们能在网络上找到她的诗歌,却鲜少能找到她的私人生活。

格丽克得知自己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觉得那天早上光线太明亮、声势太浩大。作为一名自视为“无名之辈”的诗人,她一直对公共荣誉保持谨慎的态度。“当一个集体开始对这类诗人鼓掌、颁奖,而不是在放逐和无视他/她,这样的诗人会遭遇什么呢?要我说,这个诗人会觉得受到威胁和操控。”格丽克在获奖演说中写道。

格丽克认为,一首诗说出的东西不仅必要,而且私密。事实上,她也正是以其个人的视角和经验进行观察和表达。“她没有直接地写政治跟社会主题,她的诗,都出自她个人的经历和视野,但折射出整个世界。”王家新说。

格丽克的诗歌集《月光的合金》《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最深层的需要》的译者柳向阳解释,格丽克不断地将自己的经历写进她的诗歌,比如家庭生活、青春、婚恋、友谊等。在她的创作时间轴中,这些自传性的材料也“逐渐变得抽象,作为碎片,作为元素,作为体验,在诗作中存在。……同时,抒情性也明显增强,有些诗作趋于纯粹、开阔,甚至有些玄学的意味”。

格丽克将授予她的诺贝尔文学奖视为对“亲密的、私人的声音”的奖励。在她看来,总会有读者能在这种声音中得到共鸣。“我们这些作家大概都渴望拥有许多读者。然而,有些诗人不会追求在空间意义上抵达众多读者,如同坐满的观众席那样。他们设想中的拥有众多读者是指时间意义上的,是渐次发生的,许多读者在时间流逝中到来,在未来出现,但这些读者总是以某种深刻的方式,单独地到来,一个接一个地出现。”

格丽克似乎有意疏远一时的热闹和喧嚣,耐心等待那些真正能听懂她的声音的读者。在王家新看来,格丽克的诗歌不晦涩,但一直保持着适当的难度,使其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大众消费。“格丽克有一种拒绝的艺术。”王家新说。

或许格丽克认为,属于诗歌的就只留给诗歌,这是她与读者实现共鸣的唯一媒介。“实际上,她也一直有意地抹去诗歌作品以外的东西,抹去现实生活中的作者对读者阅读作品时可能的影响,而且愈来愈绝。”柳向阳在《月光的合金》的代译序中写道。他曾希望格丽克为中文读者写几句话,但是被谢绝了,“她说她对这本书的唯一贡献,就是她的诗作。”穿过荆棘成为伟大诗人

“我跟好多人都说,毕竟不是我得诺奖,大家还是去读格丽克的诗。”在跟王家新参加的同一场诗歌分享会上,柳向阳说。

格丽克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传来时,柳向阳的第一反应是打开电脑查一查。“感觉还是有点儿开玩笑,我确实从来没有想过格丽克得诺奖这件事情,真的很诧异,完全是出乎意料。后来还好多人问我是不是很吃惊,我说不仅吃惊,全世界都感觉很意外。”柳向阳说。

格丽克生于纽约长岛一个匈牙利裔犹太人家庭。王家新解释,“格丽克这个姓氏带有德语色彩,恰好就是‘幸运’的意思。”格丽克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不乏运气使然,但所有人都知道,运气只是一个有趣的花絮,不是全部。

“某种意义上,诺奖这次不仅颁给了格丽克,也是颁给了美国这样一个写诗的路子,或者现代的传统。美国现当代诗歌已经一个世纪了,涌现出一代代诗人,格丽克是其中杰出的代表。”王家新说。

“写诗的路子”是指美国“自白派”的创作传统。王家新解释,“自白派”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所认为的“自我表白”,而是需要结合西方文化背景去了解,它有忏悔的意义,人有一种罪恶感,然后去告白,寻求答案。自白派有几位著名诗人最终都选择了结束生命,格丽克也曾遭遇生理和精神困境。青少年时期,她曾经得过神经性厌食症,并在《美术馆》这首诗里有所表达:“长久以来冬眠的爱,正在显现自身:/那巨大的,被期待的众神/真地被囚禁,那些圆柱/端坐在草坪上,似乎完美/不是永恒而是静止不动——/这是喜剧,她想,/他们已经瘫痪。或者,像那般配的天鹅,/超然,环绕着池塘:如此激情地抑制/意味着占有。他们几乎不说话。/另一岸边,一个小男孩正把面包屑/扔到水里面。倒映的纪念碑/晃动,短暂地,被光线击中——她再不可能纯洁地触摸他的胳膊……”

柳向阳说,很多像明星一样突然爆发的优秀诗人在穿过疾病荆棘的时候都倒下了,但是格丽克像毛毛虫一样一点点爬了过去,并最终变成了一只蝴蝶。“毛毛虫爬荆棘非常难的,这一点来讲格丽克真的是伟大,她把雷鸣闪电变成了发电站一样的感觉。”柳向阳说。

蝴蝶飞向远方,也飞向山巅。格丽克担心,荣誉会将自己推至高处,从而忽视山下的人。可是,对站在山下的我们来说,这才是看到格丽克的开始,认识她的人生命运,阅读她的诗歌,成为她那些“私密”声音的“共谋”,在“无名之辈”的精神暗号中相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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