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大片模式 大卫·芬奇新作《曼克》讲述好莱坞幕后的现实
原创 林湃 iWeekly周末画报
错位感——大卫·芬奇新作《曼克》很容易为观众留下这样奇特的观影体验。这是一部在流媒体巨头Netflix平台独家上线的最新作品,它的光影、黑白颜色、画面中的噪点与配乐却是好莱坞黄金年代的风格。影片中出现的是导演奥逊·威尔斯、传媒大亨威廉·赫斯特这样的历史人物,甚至还有著名童星秀兰·邓波儿的声音。观众看到的却是至今依然活跃银幕的演员加里·奥德曼。如果是大卫·芬奇的粉丝,则更可能感到疑惑,这是那个拍出《搏击俱乐部》《七宗罪》与《十二宫》的芬奇吗?▲大卫·芬奇新作《曼克》剧照。
《曼克》的确不像大卫·芬奇过去拍摄的任何一部作品。它以好莱坞编剧赫尔曼·曼凯维奇为主角,讲述传奇影片《公民凯恩》的幕后制作故事。电影剧本首先由芬奇的父亲杰克·芬奇撰写,从构思到上线一共耗费近30年。芬奇回忆,父亲“不但是第一个带我观看《公民凯恩》的人,更是带我进入电影世界的人”。《曼克》中没有悬疑、惊悚、犯罪、谋杀或复仇等大卫·芬奇经典作品里多见的元素,却不妨碍它获得影评人的喜爱。英国《卫报》称电影是“2020年50部最佳作品之一”,《纽约客》评价,《曼克》是“一部探究历史、表达痛苦的作品”,更是“对好莱坞政治与当下时事的聚焦”。
芬奇的困境
在过去,政治并不是芬奇关心的主要话题。在《金融时报》的采访中芬奇回忆,在《纸牌屋》之前他对政治“没什么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惊悚与刺激让观众心跳加速的那个瞬间。芬奇的父亲杰克曾经是记者,母亲是护士。他对电影的兴趣源于8岁时父亲带他看的希区柯克作品《后窗》,他记住了那种被电影情节震撼、惊吓的感觉。“8岁的时候我就非常确定,我以后要拍电影。”芬奇在一次采访中回忆。似乎也是注定的,芬奇与好莱坞有不解之缘。大导演乔治·卢卡斯曾是他的邻居,弗朗西斯·科波拉在他家附近取景拍摄了《教父》。
成年后,芬奇在好莱坞找到了打杂的工作。观摩各个导演的片场工作让他明白条理与秩序的重要性——“我要知道片场每个“混蛋”在干什么,如果有人跟我说这个做不到,我会告诉他不可能,某某人就做到了。我绝不会让片场陷入混乱。”1990年代,他开始为音乐作品拍摄音乐录影带,也为耐克等品牌拍摄广告。他将童年对希区柯克电影的记忆逐渐发展为成熟的视听风格。黑暗、惊悚、带着悬念。压力与迷恋是他反复讨论的主题。与芬奇工作过的多名演员都曾回忆,工作时的芬奇对镜头与表演有近乎偏执的要求,他经常反复拍摄一个镜头,要求演员表现到极致。虽然这个带着眼镜的男人语气温和,爱在片场与员工开玩笑、恶作剧,但他的高标准依然“常将员工推到崩溃边缘”。小罗伯特·唐尼甚至形容为芬奇拍戏“像被送进古拉格”。正是因为有拍摄MTV与广告的工作背景,芬奇擅长拍摄成本不高、剧情充满新意的故事片。童年观看的《后窗》是《七宗罪》的灵感来源,《十二宫》与他青少年时期社区里流传的恐怖故事有关。《七宗罪》里那个著名的头颅情节则部分源自他儿时的恶作剧——芬奇经常偷偷拿走妹妹的洋娃娃,把它和食物、蕃茄酱装在一起。这样的作品剧本精巧,不会太过于依托特效。但随着芬奇的成名,好莱坞的大环境也发生了变化。多个影评人在评价芬奇作品的变化时提到,制片公司越来越喜欢“大IP”、大制作,芬奇擅长的这种中等预算的剧情电影越来越不讨制片公司欢心了。▲《七宗罪》也是芬奇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因为这样的环境,芬奇也做了更多尝试。有了成功改编《本杰明·巴顿奇事》的经历后,他改编了瑞典畅销小说《龙纹身的女孩》。电影预算高达9000万美元,但首映周末的票房仅列第四。他之后又拍摄了另一本畅销小说《消失的爱人》。虽然这是两部商业片,芬奇依然在内容上保留了他擅长的“反英雄式”的故事。没有绝对正面的英雄,只有带着黑暗面的灵魂。他的作品不是不卖座——它们的票房都很优秀,可是他依然无法抵抗变化中的大环境,在今天的好莱坞,超级英雄才是最受欢迎的主题:“电影公司越来越渴望大片,越来越不可能投资芬奇擅长的中等预算的电影。比如他的代表作《十二宫》或者《社交网络》。”《纽约时报》写道。▲芬奇在《龙纹身的女孩》拍摄现场。
历史回响在《曼克》
《消失的爱人》之后时隔六年,芬奇才推出了新电影《曼克》。这部新作中的一句台词似乎是对好莱坞电影界转变的一种讽刺,制片商在戏里劝说曼克,不要写太深奥的作品,不要总是讽刺现实,因为“观众不想花费辛苦赚来的25美分去看《麦克白》”。
在2019年拍摄《曼克》之前,芬奇曾带着这个项目接洽一些制片商,却屡屡遭拒。制片商不希望花钱为一个不血腥、没有反转、不够刺激,还必须是黑白电影的作品投资。只有财大气粗的Netflix在《纸牌屋》与《心灵猎人》成功之后,同意投资,也同意了芬奇拍摄黑白电影的要求。芬奇将《曼克》剧本改编为,更注重处理曼凯维奇作为剧作家与制片商和导演之间的复杂关系。权威娱乐杂志《综艺》评价:“《曼克》的主题一定引起了芬奇本人作为电影人的共鸣——他展现的是一种对难以捉摸的完美的追求与打磨。”▲芬奇在Netflix剧集《心灵猎人》发布会现场。
除了对导演个体与娱乐圈的隐喻,《曼克》中还有关于当今政治的种种暗示与巧妙的重合。《公民凯恩》曾被美国总统特朗普评为个人最爱之一。《曼克》揭露的却是《公民凯恩》幕后剧作者反抗制片厂、导演与现实的故事。故事设定在1934年——大萧条与巨大的贫富差距、法西斯主义的阴影笼罩整个美国。找不到工作的人连饭也吃不上,手握大笔资金的制片商“哭穷”要求削减开支,在被员工提问自己会不会也主动减薪时闭口不谈。
在故事中,米高梅公司在受到加税威胁之后,制作负面广告、散播谣言打击竞选加州州长的厄普顿·辛克莱。电影公司制作的这些谣言影片中,只有黑人与外国人,这些在当时属于社会底层的群体支持辛克莱。芬奇原本想将这个情节删除,“这个关于假新闻的情节太奇怪了,谁会在意人们在1934年作的恶?”但电影正式开拍之后他发现,这部分内容可能引起经历过2016年与2020年大选的观众的强烈共鸣。▲《龙纹身的女孩》剧照。
“那些无视历史的人注定要重蹈覆辙。”芬奇在《综艺》杂志的采访中说。这场假新闻造谣活动后来成为曼凯维奇创作《公民凯恩》的灵感之一。片中的曼克像是想要反抗些什么,他酗酒、装作对一切满不在乎、“毒舌”且公然与他的老板唱反调。《纽约时报》评价《曼克》描绘的是一个“一个极富同情心的艺术家”:“当你亲眼看到富人剥削穷人,如果你不选边站,是否成了同谋?这是一个关于有自我毁灭倾向的人重新崛起的故事。”报纸称,芬奇过去的作品中有一些独特的对立,比如无政府主义者、连环杀手与制度、执法部门的对立。在《曼克》中则变为曼凯维奇代表的艺术的变革与传媒大亨赫斯特代表的霸权主义。与《搏击俱乐部》结尾中那种宏大、直接的爆炸对立相比,《曼克》中的对立来得更温和。故事中曼凯维奇的管家透露他资助了一整个村庄的犹太人逃离到安全的地方,躲避德军追捕。他更愿意用艺术创作来表达自己的政治观念。▲芬奇作品《搏击俱乐部》被IMDb评为“史上最伟大100部电影”第十名。
“我们看到的是政治与大众媒体对它的扭曲。”《纽约客》说,观众不应该深究《曼克》的故事是不是历史真实情况。在好莱坞黄金时代视觉风格之下,芬奇想要谈的是这个神话表象下的堕落、挑战与谎言。无论是1934年还是2020年,电影,用剧中人的话来说,依然是“一门买主什么也不带走,只能得到一段记忆”的独特生意。只是掌握权力的人已经从过去的大制片商变身为掌握无数观众屏幕的大流媒体公司。“如果说芬奇在《曼克》中对媒体权力与政治权力的交集持如此复杂的态度,那是因为在流媒体时代,巨无霸电影公司与它的垄断性统治实际上已经回归了。”《纽约客》写道。
iWeekly+ 谁在摧毁电影行业
芬奇也许是好莱坞顶尖导演中最热烈拥抱流媒体平台的人。他不仅为Netflix制作了平台第一部主流自制剧《纸牌屋》,也在一些导演表态抵制流媒体时对它称赞不已:“Netflix是让我工作最快乐的地方。”芬奇对《综艺》说,电影院与电视在表现形式上的区别已经不再像过去那么明显,好莱坞应该尽快适应这个新变化。因为好莱坞对超级英雄这样的商业片的追求,马丁·斯科塞斯、斯派克·李等导演纷纷转投流媒体怀抱。以真实震撼效果与反转剧情出名的导演克里斯多弗·诺兰则批评流媒体公司伤害电影行业。2020年12月,华纳传媒宣布将把2021年上映的17部大片同步上线至流媒体平台HBO Max。《好莱坞报道》引述业内人士的消息称“从来没有那么多人对一个公司爆发这么多不满。”诺兰批评HBO Max是“世界上最糟糕的流媒体平台”。外界猜测,华纳的决定也许是为了向华尔街投资人证明自己未来有足够的吸金能力。对那些依然尊重、向往实体电影院大银幕的电影从业者来说,这个决定也许会削弱电影院的魅力,如果按遥控器就能看到最新大片,为什么还要再出门去电影院?撰文—林湃
编辑—Y
图片—AFP、Netfl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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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抛开“大片”模式,大卫·芬奇新作《曼克》讲述好莱坞电影幕后的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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