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脱欧谈判中的关键问题
□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所副研究员 杨芳
目前，英国与欧盟的新一轮谈判，已从伦敦转战到布鲁塞尔继续。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称，英欧谈判取得了良好的进展，但在公平竞争和渔业领域，还需继续推进。距离2020年底英国脱欧过渡期结束只有两个月，而在十月伦敦谈判之前的九个月中，英欧进行了九轮谈判，进展都十分有限，甚至几近崩溃，而其中公平竞争、捕鱼权两大问题一直是矛盾焦点，只有双方有所妥协，英欧才有可能达成贸易协议，走向未来关系。
捕鱼权之争背后的政治考量
对于英国而言，捕鱼权不是一个单纯的经济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
一方面，“捕鱼权”是英国在对欧谈判中为数不多能占据主动的议题。如果双方不能达成新的未来关系协议，不能就这一领域的捕鱼权有一个新的说法，英国脱欧后，作为“独立沿海国”，英国将控制所谓的专属经济区(EEZ)，该经济区延伸至北大西洋200海里。而在这一海域，目前60%以上的捕鱼配额都属于欧洲大陆国家。因此，英国不同意一次性与欧盟敲定未来的捕鱼船只通行权和配额问题，而是希望像挪威等国那样，采取年度谈判的形式，以长期拥有这一平衡未来英欧关系的重要筹码。
另一方面，英国脱欧支持者认为“捕鱼权”是主权象征。捕鱼业每年对英国经济贡献不到8亿英镑，相较金融业1300多亿规模的收入，可谓微乎其微。但对英国脱欧而言，收回捕渔区具有很重要的象征意义。在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时，超过九成的英国渔民支持“脱欧”，而保守党政府在后续的政策宣示中，也一再强调要保障本国渔民的诉求。收回捕鱼权，是英国渔民的心结，是硬脱欧派宣传造势的重要口号，更是保守党政府成功脱欧、从布鲁塞尔夺回英国自主权的重要体现。
对于欧盟来说，捕鱼权同样也是一个政治问题。在这一点上，法国的表现最为典型。据称，在十月伦敦谈判中，法国总统马克龙在这一问题上坚决不肯让步，导致英欧谈判停滞不前。法国对英国脱欧的立场一贯强硬，除此之外，英国媒体还认为，马克龙也有服务国内政治的考虑。据称，以捕鱼业为主的布洛涅等法国北部对马克龙2022年总统大选极为重要。为了避免这一地区落入主要竞争对手手中，马克龙总统需要在经济上支持这一地区。因此，在法国的强力坚持下，欧盟坚持达成渔业“公平协议”是达成英欧自由贸易协定的前提。
公平竞争环境背后的战略竞争
所谓的公平竞争环境，是指有关竞争、国家援助、税收、劳工和环境标准以及气候变化等规则，是英欧之间就未来关系谈判中的另一个重大分歧。
在英欧已经达成的《退出协定》和有关未来关系的《政治宣言》中，阐明了双方对建立广泛的经济伙伴关系的共同承诺，其中就包括确保公平竞争环境，但也强调该承诺“与未来关系的范围和深度相称”。但在实践中，英欧双方对承诺的理解和阐释有很大不同。
欧盟表示，只有英国同意在国家援助、竞争、税收、劳工权利、环境保护和气候变化等领域达成公平的竞争承诺，欧盟才会同意零关税和零配额的自由贸易协定。英国议会的研究报告认为，欧盟寻求英国在法律上承诺国内形成能够执行欧盟相关标准的机制。而英国政府只同意在这些领域保持最高标准，而不会作出超出加拿大、日本和韩国等国家对欧盟的承诺。欧盟强调的则是，英国的地理位置和英欧贸易规模意味着，英国需要作出更多承诺。具体而言，在劳工、社会和环境标准等领域，欧盟要求英国维持目前的保护水平。而在国家援助方面，欧盟则要求英国遵循欧盟现有和未来规则，也就是实际上要保持与欧盟规则的动态一致。
在公平竞争环境问题上的分歧，反映了英欧双方的原则立场根本不同，英国脱欧强调的就是收回主权，重新拥有政策“选择的自由”，但欧盟所坚持的是权利与责任对等的原则，也就是说，如果英国想享受单一市场的好处，必须承担相应的义务。欧盟认为，自由是有代价的，甚至认为英欧应谈判达成最严格的公平竞争规则。对于英欧高度一体化的市场而言，双方同意不削弱目前拥有的共同规则不是很难，但要保持动态调整，将意味着如果欧盟将来更改其规则，英国须自动进行相同的更改。这对欧盟来说，可以大大降低竞争风险，但对英国而言，则很难兑现。
正如此前谈判中的南北爱尔兰边界问题一样，公平竞争环境与捕鱼权问题，不但问题本身十分棘手，其背后的政治、利益与外交博弈也十分复杂。这正是英国脱欧谈判的典型性特征：英欧结盟四十余年，关系错综复杂，利益相互纠葛。人为拆解的，是业已成熟的盟友关系；重新建设的，是拆而不散的未来关系。破立之间，双方的诉求并非相向而行，充满结构性矛盾。因此，英欧未来关系谈判进展缓慢是正常的。真正令人担忧的，不是当下，而是未来。英国国家广播公司就指出，英欧在公平竞争环境问题上的分歧再次提醒人们，尽管英国在脱欧后将继续与欧盟保持友好的伙伴关系，但它也将成为欧盟经济上的竞争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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