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至 ◎韦如辉
[摘要]◎韦如辉
对，就是这一天。不，从现在来说，是去年立夏的那一天。这个时候，绿荫渐浓，繁花茂盛。
他揉揉眼，早早醒来。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滴一声，朋友圈出现一天中最早的问候。屏幕亮了，有点刺眼，显示时间为4：55，显然，时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他坐起来准备下床时，手机上时间正在刷新。
谁也阻止不了时间。他边打个哈欠，边拉窗帘想。
这个被花香和阳光唤醒的一天，是立夏，预示着真正夏天的来临。他觉得应该有一场雨，那种似雾轻薄的小细雨，如幻似梦。可是，没有，他拉开了窗帘，窗外虽然有微光，但让他多少感到有点儿失望。
在失望之后，他脑袋里浮出来四个字：立夏吃蛋。
是的，鸡蛋，立夏这一天应该吃鸡蛋，这是一个不成文的好传统，老辈人留下来的。
可是，失望再一次像黎明前的黑暗，水一样漫上来。
好久没在家做过饭，家里连鸡蛋都没有。妻子已经离开这个居室半年了。确切地说，自从前妻拎着所谓自己的一包东西摔门而出，时间过去半年了。
他给她发过去一条微信。
直到九点的铃声响起，她才懒洋洋地回话：是庄子大道那个吗？
在沙发上打盹的他，才从迷茫中晃出来。他告诉她去上岛咖啡屋，却没有说去哪个上岛。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上岛咖啡屋遍布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他急忙回答，是的。他像说错答案的学生，慌乱中纠正着自己的错误。
其实，也不能算什么错误，他们经常在庄子大道的上岛喝咖啡。
边喝咖啡，边谈国内国际大事，之于他们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这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二三年前吧。
那时，他们共同参加一个会，认识后觉得能够谈得来。在一大片嘈杂且无序、无理、无据的争论中，他们的观点或看法出奇的相同或相似。
他约她喝咖啡，谈大事。她也约他喝咖啡，谈大事。一来二往，只要想谈谈大事，他们就喝咖啡。
一年前，前妻尾随了他，发现了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之所以定性为不是秘密的秘密，是因为他们除了喝咖啡，就是谈大事，或者除了谈大事，就是喝咖啡。他们连一次手都没拉过，如果说他们没接触过身体也算是个假话，有一次，他帮她披上大衣，他碰到了她的肩。
不过，这样的话也只有他们自己相信，别人不相信，他前妻更不相信。孤男寡女，挤在一个卵子大的地点，谈大事，骗鬼呀！这是他前妻当着在上岛享受咖啡的人，说的那句话。他前妻不愿意做鬼，跟他闹腾了半年，再也不跟他闹腾了。临走，前妻撂下一句话，嘴挺硬的，管当地下党，服了你！
他们依然来上岛喝咖啡，没什么，他们也许就是想证明他们没什么！
他出门，阳光很刺眼，却很冷，他不由自主地打着牙骨。
她已经到了，桌上的两杯咖啡冒着热气，作袅袅状。一杯放了糖，一杯没有。他血糖高，她知道。
他在她对面坐下。他说，英国税欧，怎么看？
她搅动杯里的咖啡，勺子击打玻璃的声音，玻璃般清脆。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诧异地回过头，才发现她今天化了妆。
平时，她很少化妆，她喜欢素面朝天。
素面朝天好看。化了妆，似乎更好看。他咧了咧嘴，想夸一句，你今天真好看。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觉得这样说不妥，有失真实，或者说虚假。
是的，以前他们谈的都是大事，诸如中东、欧盟、阿富汗、叙利亚、贸易战等等，家长里短不是他们的话题。
他坐在沉默的她对面，依然保持着沉默，少有的压抑。狭小的空间里，咖啡的气息占据了上风。
那天的谈话，没有结果，因为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
她先离开，他后离开。他多喝了一口咖啡，觉得不喝就白白地浪费掉了。
他走进阳光里，她已经消失在阳光里。
阳光刺眼，不能直视。他边走边想到一句话：这个世界不能直视的，除了阳光，还有人性。谁说的？他记不起来了，也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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