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和上帝 李会鑫

梧州日报 2020-05-24 06:37 大字

我曾无比羡慕我家那头猪。

我上小学的时候,家人在屋子旁边搭了一个猪圈,和我的房间仅一墙之隔。每天早上,我都能听到那头猪时不时往墙上蹭着挠痒痒,发出“刷刷”的声音。挠舒服之后,它会发出低沉的“哼哼”声,“扑通”一下睡在地上。这算是最特别的闹钟了吧!那时候我非常讨厌上学,因为一大早就要起来煮粥,然后沿着狭窄的山路走两公里去学校。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天降大任”的心灵鸡汤,每天早上都得和自己的惰性较量一番,想着要是能像那头猪一样整天惬意地吃了睡睡了吃就好了。有时候晚上十点多,我还在埋头写作业,而它早就发出了鼾声。我经常想,我和它就隔着一堵墙,过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生活,它怎么就那么好命呢?

某天凌晨三四点,两个屠夫打着手电筒来到我家,用大锅烧开水之后把那头猪紧紧摁在天井旁边的台阶上,毫不迟疑地把刀子捅了进去。刀子拔出的时候,它的血“哗”地喷了出来,马上溅了一地。它发出“嗷嗷”的惨叫,让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从那一刻开始,我一点都不羡慕它了,心里想着还是活得久一点好,哪怕日子不那么惬意。

十几年后我读了《围城》,发现我小时候对那堵墙的幻想和钱钟书对围城的描述非常吻合——“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我发现,很多时候人们在围城里外互相窥探,都觉得另一边才是天堂,神情里充满了向往,甚至产生了“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的情愫。经过花店的时候,我羡慕那些每天闻着花香过生活的人,感觉他们的生命充满了诗意,可是自己尝试种花的时候,才发现定期浇水都不轻松,何况还要除草和施肥。很多人羡慕别人,只是羡慕他们表面的光鲜亮丽,忽视了其中的艰难困苦,就像看星星的时候,他们喜欢星星的亮光,却忽略了它们周围全是黑暗。

如果我们坐得高一点,譬如在围城上方的太空——那时候我们拥有了上帝视角,就会发现人生的很多痛苦来源于多余的欲望。古希腊的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认为,幸福意味着自我满足。然而两千多年过去了,很多人仍然听不进这个道理,在各种各样莫名的躁动中消耗自己的人生。有的人一天到晚忙着计算收益,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钱财都收入囊中。有的人为了得到几句赞赏,用尽一生力气活成别人眼中理想的样子。我在想,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给了我们这么多的便利,为什么我们还要让各种各样的欲望慢慢消磨我们的幸福感?一堵墙或者一扇门,就把一个世界隔绝成两个,让人们对近在眼前的不闻不问,反而为了远在天边的奋不顾身。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病症,让这个时代充满了焦虑。我认为这是个悲伤的结局。

我们毕竟不是上帝,我们的视角比围城低,无法看透围城里外的全部。但这并不是我们的悲哀。我们的悲哀在于自以为是的聪明,以为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需要我们得到——我们往往美其名曰追求幸福,所以经常会在心生羡慕和行有不得之间徘徊。追求幸福没有错,但是我们首先要明白幸福是什么。环顾四周,我发现很多人困在欲望的陷阱里,感知不到当下的幸福,像古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一样在无效又无望的劳作中慢慢消耗生命。这些人活的哪里是自己的人生,他们分明就是贪欲的囚徒。

要走出各种各样的围城,我们需要上帝视角,像局外人一样俯瞰这宏大世界中的形形色色,从中领悟生命的奥义。我认为,这种奥义,就是不能什么都想要。我时常提醒自己,在这样一个时代,做一个平凡人就能活得足够精彩。正是有了这样的心态,我从来不拿别人做标尺,在围城里面的时候不去羡慕外面的世界,在围城外面的时候不后悔自己闯荡世界的决定。我相信,我们舍得放弃那些多余的欲望和物质的时候,就成全了我们自身。

我又想起了那头猪。它的体格足够大,随时可以爬出围栏,但是只要有吃的,它都不屑于看一眼外面的世界。现在看来,相比于那些在欲望中疲于奔命的人们,它已经很有智慧了,知道在有生之年要做什么。我甚至想称它为哲学家。我唯一不敢追问的是,它有没有嘲笑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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