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怀特:将一座新大陆引入文学地图
《风暴眼》剧照
□新时报记者 江丹
生活在上个世纪的帕特里克·怀特,是澳大利亚首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前不久,其代表作《人树》《风暴眼》《树叶裙》简体中文版上架。其中,怀特写了野蛮与文明、迷失与挣扎、放纵与反思,在他的故事里,死亡是生命的结局,却不是生命的终极答案。怀特的主人公属于澳大利亚,但他对生命的追问在全世界通行。
他想要一把剑和一枚子弹
斯坦·帕克驾着一辆马车,向山峦前进,来到一片荒野丛林。母亲生前叮嘱,这是父亲留给他的土地,是帕克家的地,要保住。斯坦·帕克在这里落脚,砍伐灌木和大树,开垦田地,搭起房子,并娶回了妻子艾米·菲宾斯。
帕克夫妇是帕特里克· 怀特的小说《人树》中的主人公。这不是一个世外桃源的故事,不断有外来者参与到帕克夫妇的生活里,灾难和战争也不会忽略这片郊野。早在小说的开始,帕克刚刚到达丛林时,怀特就已经告诉读者:“在这个寒霜遍地的早晨,在一堆篝火的灰烬旁边,新生活的前景在他面前展开。要使生活充满意义,要与静寂、岩石和树木做一番抗争。在这个充满冰霜的世界,这似乎全无可能。”
世俗里的我们日日忙着营生,而作家则借助笔下的主人公帮助我们思考和总结生命的意义。帕克不明白,艾米为什么会因为丢了一个没有什么用处的肉豆蔻银擦子而生气,也是从这时开始,他发现,即使是与最亲密的妻子之间,也有一堵隐隐约约的墙,而他亲手开垦建设的田野家园,也并非他最终的归宿,无法安置他的终极理想。他总是听到远方的呼唤,不知道那是什么。
“其他的人也来这一带居住了。他们不时从这里经过,坐着装满桌子和床垫的运货马车和牛车。或者坐在一辆新上了黑油漆的轻便马车里炫耀一番。有时候,有的人会拿着水袋进来,从帕克家的贮水罐里灌水。”帕克夫妇的封闭时空被打破了,那些新来的夫妻改变了这里的人际结构和情感关系。
艾米的生命里有了越来越多的人,帕克不再是她的唯一。一旦有了选择,便会有审视和比较,艾米意识到,她在否认帕克,而帕克也发现“有时候简直认不出他的妻子了”。战争爆发,帕克应征入伍,奔赴大洋另一边的战场。帕克并不留恋他亲手建造的家园,反而向往远方的呼声,“他想要一把剑,还想要一枚从德国兵身上取下来的子弹。”艾米也没有哭,“她还有孩子和奶牛要照顾”。
我们是帕克,也是艾米,总以为理想在远方,但是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帕克终其一生都在追寻这远方的声音,艾米晚年最快乐的一瞬源于她在花园的乱草底下找到了那只银擦子,他们一直都无法理解各自对世界的认识。生命从来到去,都是孤独的存在,尽管有伴侣,有澎湃的时代大事件,但这都不能消弭那种孤独。
海岛不会向海岛靠拢
在《树叶裙》和《风暴眼》中,怀特同样写了人与人之间的壁垒。
《树叶裙》的主人公罗克斯巴勒夫妇在一次航行中遇到事故,漂流到荒凉孤岛。丈夫奥斯汀那些来自文明世界的种种没有战胜这里的野蛮,反而在与土著的纷争中丧生,只留下了妻子。
对女主人公来说,罗克斯巴勒这个姓氏,是文明世界留给她的一种提醒,使她时刻敲打自己,不要熄灭生存的欲望,离开荒岛,重回熟悉的生活,可是它也是文明世界留给她的枷锁,当她暂时放下“罗克斯巴勒太太”的身份,做回真正属于自我的艾伦时,自由且快乐。
可是,即便她是艾伦,但她依然不能摆脱情感关系的捆绑,就像她和过去的丈夫一样,她沉沦于新的感情,但那只是人与人之间依赖的假象,一个灵魂永远无法支配另一个灵魂,尽管这个争取的过程令人惊恐又兴奋。“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不会懂得如何为自己开脱或者向犯人说明那种看上去野蛮残酷令人厌恶的行为的神圣性。而他也不会理解这些,就像他认不出她轻浮地挂在脖子上的假羽毛围巾一样。”
历尽艰辛之后,艾伦重回文明世界,做回罗克斯巴勒太太。她遵循所谓的文明规则,却要接受比野蛮更残酷的精神凌迟。遗憾的是,荒岛生活的经历并没有带给她挑战眼前这一切的勇气和能力,她从中得到的所有经验都在文明世界行不通。女人要像青苔依附某棵树一样依附丈夫,而罗克斯巴勒太太或许需要寻找新的依附对象了,尽管她不愿意。“因为不管乔装改扮的鹰渴望飞得多高,而且也确实会随思绪和梦幻翱翔,但面对任何象征天地万物井然有序的偶然事件,他们的人性都会做最后的苦苦挣扎。”
《风暴眼》里,主人公伊丽莎白·亨特在豪宅中慢慢腐朽,她一生放纵,不曾收敛人性的贪婪,可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开始有所反思。在那漫长的80年里,她不曾去体谅另外的灵魂,在最后的生命时光,别人也没有对她表现出丝毫谅解。对护士而言,亨特只是一堆松弛得毫无生机的肉,而对子女而言,亨特则意味着一笔财富继承。那么,亨特可怜吗?怀特大概会说不。
怀特的这些故事里,所有人都放任壁垒的存在,不想也不敢去打破,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他们更愿意守住自己的秘密,孤独反而成了一种保护,人人都是海岛,谁也不会向谁靠拢。
依然心存希望的悲观主义者
1973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帕特里克·怀特,认为“他以史诗般的和擅长刻画人物心理的叙事艺术,把一个新的大陆介绍进文学领域”。
瑞典学院阿图·伦德维斯特在授奖辞中说:“怀特并不像他的某些具有代表性的同行那样,只把目光盯在澳大利亚特有的事物上。虽然他的小说大多以澳大利亚为背景,但他主要关心的是写人,写那些超越地区和民族界线、其面临的问题和生活环境都极不相同的人。即使在他最有澳大利亚特色的史诗《人树》中,尽管自然和社会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他的主要目的仍然是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小说中的人物,与其说是以典型或不典型的移民生涯,不如说是以独特的个性跃然纸上。当怀特陪同他的探险家福斯进入澳洲大陆的荒野以后,那荒野就首先成了演出沉迷于尼采式意志力并为之自我献身的戏剧的一个舞台。”
在伦德维斯特看来,怀特还是一位社会批评家,通过写人来批评社会。《风暴眼》的译者之一朱炯强也认为,怀特小说里的社会充满了敌意和仇视,“他笔下的人物往往是一些性格孤僻、行为乖张,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为社会所遗弃的人。实际上,怀特似乎认为自己最容易在这些穷途末路、无依无靠的人身上发掘出他所向往的人性,从而可以表现出人世间的敌视、丑陋、罪恶和荒谬等现象。”无论是一生互视对方高深莫测的帕克夫妇、在罗克斯巴勒太太和艾伦之间身份切换的女性,还是渐渐等待生命消逝的伊丽莎白·亨特,莫不如是。郊野、荒岛、豪宅从来都不是他们与世隔绝的藩篱,无论他们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都是在“社会人”这个属性下完成的。
“怀特自称是悲观主义者。”朱炯强介绍。但在他看来,怀特对这个世界和世界上的人依然心存希望,“怀特在描写人的非理性的欲望和混乱的同时,反映了人物在不同程度上对理性世界的追求。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说:怀特暴露的目的,乃是希望世界上能够少一些罪恶,人人能够找回失去的自我,恢复真正的人性,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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