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期内疫情恐难完全控制 背后有相似的原因
【编者按】
截至5月5日,全球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累计超过360万例,中东地区疫情正如其本身在民族、宗教、语言等方面所呈现的特征那样,具有复杂性。
区域内各国疫情发展阶段参差不齐,不同国家的治理水平和医疗能力也存在差距,难民、冲突及政治分歧交织给疫情防控带来了很大困难和不确定性。而很多国家已在经济压力下,逐步开始放宽防控措施、推动复工复产,更令人担心疫情是否会反弹,甚至在中东地区造成第二波暴发。
澎湃新闻国际部今起推出“中东疫势”系列稿件,结合中东疫情的整体俯瞰及个案分析,尝试在呈现中东疫情复杂性的同时寻找其共性,以期对疫情发展趋势有所预判。
中东是全球新冠肺炎疫情重灾区之一,地区国家的疫情首先出现在阿拉伯国家,但第一个大规模暴发的国家是伊朗。截至5月4日,中东地区累计确诊病例已超过33万例(337870),主要分布在土耳其、伊朗、沙特、以色列、卡塔尔和阿联酋(五国合计302129例,占89.4%)。中东各国在疫情暴发的原因、表现及防控措施等方面虽然存在差异,但更多地表现出相似性。
伊朗:在人民健康和经济民生之间艰难平衡
2月19日伊朗首次确诊两个新冠肺炎病例并很快死亡,由于无法确认病毒源头,且疫情中心位于宗教圣地库姆,伊朗国内疫情迅速蔓延,感染病例激增,而且一度成为全球病亡率最高的国家。伊朗很多高官也感染新冠病毒,包括副总统、卫生部副部长、原驻叙利亚大使、议长及一些军队将领等。
从累计确诊数据来看,3月12日超过1万例,3月27日超过3万例,之后以每3-5天递增1万例的速度上升,截至5月4日,伊朗累计确诊98647例,累计治愈79397例,累计死亡6277例。伊朗病亡率较高,确诊1万例以后一直没有低于6%,但伊朗公布的治愈率却出奇地高,从初期的33%一路升至80%。
疫情发生时适逢伊朗国内议会选举(2月21日),政府一度表示“疫情是西方让伊朗人恐慌的阴谋”。伊朗国内宗教氛围浓厚,集会活动频繁,很多民众对新冠疫情存在不科学认识。疫情初期,库姆圣陵教士曾称圣陵是个具有疗愈力的地方,欢迎民众来访;数百人误信甲醇可抗病毒而中毒身亡或致残。伊朗宗教人士一直反对关闭清真寺和停止礼拜活动,政府的防疫措施也一度束手束脚,耽误了防控时机。3月18日政府才决定有针对性地关闭公共场所;3月25日实行“社交疏远计划”,但并不是完全隔离。4月4日宣布升级为“智能社交疏远计划”,实质上放松了管控。4月11日起伊朗实行分类管理和复工复产。伊朗总统鲁哈尼多次表示,政府既要保护人民健康,也要保障民生和经济。
受到美国制裁、经济衰退等种种因素影响,伊朗未能采取严格的隔离措施,错失疫情防控的最佳时机,虽已渡过疫情高峰,但恐怕也很难有效遏制疫情。
伊朗经济本就处于严重的通货膨胀和衰退状态,疫情更使经济雪上加霜。2018和2019年伊朗经济就已经连续负增长,预计2020年将进一步萎缩6%。4月上旬,伊朗通货膨胀率高达41.2%。疫情造成伊朗失业人数上升,4月初仅首都德黑兰就有3.4万人申请失业保险;69%的德黑兰居民存款不足以支撑一个月的开销。在严峻的经济形势下,除了“带病复工”似乎别无选择。
土耳其:政府拼经济而不愿严格管控
3月上旬,欧洲和伊朗疫情已经大规模暴发,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也出现不少病例,但土耳其却像一个疫情孤岛一样没有报告确诊病例,显得极不正常。直到3月11日土耳其才首次发现确诊病例,3月27日即超过1万例,此后几乎以每2-3天递增1万例的速度上升,4月19日正式超过伊朗成为确诊人数最多的中东国家,4月23日超过10万例。
土耳其的检测规模很大,高峰时期日均检测4万例以上,这也是确诊数据增长快的重要原因。土耳其的病亡率在2%以上,治愈率逐步上升至50%以上,从4月21日起新增病例不断下降,4月24日起新增治愈超过新增确诊人数。截至5月4日,土耳其累计确诊127659例,现存病例仍有5.6万例。
外部疫情暴发之后,土耳其针对伊朗和东亚国家采取了一些措施,但没有限制来自欧洲、俄罗斯的游客,防控措施存在很大疏漏。3月11日之后,土耳其逐步关闭学校和体育场,但清真寺、电影院、咖啡馆和巴扎这些人群密集的场所却未关闭,后来确诊病例激增之后才下令关闭公共场所。
政府一直号召民众自我隔离,但封城举措漏洞颇多,到4月10日确诊病例已超过4.7万例时,土耳其内政部在当晚10点突然宣布2个小时后封城2天,结果导致民众恐慌,纷纷涌到外面抢购物资,加速了疫情扩散。之后,土耳其的封城措施仍然是局限于周末和假期。
土耳其民众的防护意识也比较淡薄,疫情暴发后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4月中旬,土耳其的周末禁足结束后,民众迫不及待地上街,街道上又是熙熙攘攘,由此不难想见民众自行居家隔离的效果如何。土耳其最大城市伊斯坦布尔成为疫情最严重的地方,该市有近1000名医务人员感染。
土耳其不愿采取严格管控措施,主要原因是怕影响本就脆弱的经济形势。近年来土耳其经济增长乏力,里拉持续贬值,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2020年土耳其经济将萎缩5%。土耳其人储蓄率很低,一旦失业或停工很快就会陷入困顿。因此,土耳其对工作人群始终没有明确的出行限制,只是要求戴口罩和保持社交距离。土耳其政府一直在拼经济,总统埃尔多安更希望靠经济成就稳固其执政地位。土耳其政府已宣布“经济稳定盾牌”计划,投入2000亿里拉(约合人民币2016.8亿元)稳定经济,央行两次大幅降息。4月23日,埃尔多安表示要“四步走”回归正常,准备5月10日全面恢复,5月4日埃尔多安宣布阶段性放宽疫情防控措施。
以色列:疫情和经济压力下政治僵局被打破
2月21日以色列首现确诊病例,初期以色列将防范重点放在中韩日等国身上,但却没有防住意大利等欧洲方向来的疫情。3月中旬以后确诊病例开始快速增加,3月31日超过5000例,4月10日超过1万例,截至5月4日累计确诊16246例。新增治愈已经连续超过新增确诊人数,每日新增病例已经低于50例,病亡率始终在1%以上,治愈率从不到10%逐步提升到约62%。
以色列的疫情扩散受到民众意识淡薄、宗教因素以及国内政治僵局的影响。疫情暴发后,2月28日还有超过10万人围观特拉维夫马拉松比赛,3月2日以色列如期举行了第23届议会选举,3月上旬街道上依然熙熙攘攘。
3月11日政府才宣布所有外国入境人员均要隔离14天,关闭国内所有学校,并禁止10人以上的聚会;3月19日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实行居家禁令,政府部门和私营企业大部分员工线上办公。政府初期只是强调勤洗手、不聚集、保持2米社交距离等,但一直没要求戴口罩,3月下旬之前还很少有人戴口罩,戴口罩的人遭到歧视。
4月1日政府才明确规定公共场所要戴口罩,超市等场所开始量体温。此外,许多极端正统派犹太教徒因对信仰的坚守完全无视政府禁令,生活学习如常,甚至引发与警察的冲突。而在政治僵局下,以色列领导人因为选举需要也对此态度暧昧。极端正统派犹太人较多的耶路撒冷和西部小城贝内贝拉克成为确诊病例最多的地方。4月2日确诊的以色列卫生部长就是一位极端正统犹太教徒。
随着疫情和管控措施的升级,以色列国内的失业率不断攀升,4月上旬已经从疫情暴发前的4%上升到超过25%,国内经济压力日益增大。以色列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救助措施,包括投入800亿谢克尔(约合人民币1611.7亿元)财政援助,宣布给有孩子的家庭发放补助等;4月18日宣布放宽部分因新冠疫情而采取的限制措施。
在疫情和经济双重压力下,以色列终于没有再举行第四次大选,利库德集团领袖内塔尼亚胡和蓝白党党魁甘茨达成了政治妥协,分阶段执政,持续许久的政治僵局终于被打破。但新政府计划吞并约旦河西岸犹太人定居点为巴以问题蒙上了阴影。
阿拉伯国家:疫情持续发展下的经济挑战
阿拉伯国家最早出现确诊病例的是阿联酋(1月29日),但前期疫情并没有扩散。从2月下旬开始,受到伊朗疫情暴发的影响,黎巴嫩、科威特、巴林、阿曼、卡塔尔、伊拉克、沙特等多个阿拉伯国家陆续出现确诊病例。与此同时,北非国家阿尔及利亚、突尼斯、摩洛哥也发现感染病例,均与意大利有关。
进入3月,阿拉伯国家的疫情由输入型为主转向境内传播阶段,特别是从3月下旬起,沙特、阿联酋、卡塔尔、埃及、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等国病例快速增加。从累计确诊数据来看,4月3日超过1万例;4月23日超过5万例;截至5月4日,阿拉伯国家累计确诊95318例,每日新增已攀升至4000例以上;病亡率约2%,治愈率超过20%。
从国别来看,沙特、阿联酋和卡塔尔规模最大,从4月1日起三国一直位列阿拉伯国家累计确诊病例前三名。5月4日沙特、阿联酋和卡塔尔三国确诊总数为59577例,占到阿拉伯国家确诊病例总数的62.5%。北非人口大国埃及(6813)、摩洛哥(5053)、阿尔及利亚(4648)确诊数量也不少。
民众意识、宗教因素、防控疏漏、战乱和治理能力不足都影响着阿拉伯国家的疫情态势。疫情初期,阿拉伯国家多是哪里发生疫情就关闭哪里,没有采取封城举措,也没有强制要求戴口罩。如科威特一直没有全面实施出行禁令,只是封锁高风险地区,大部分国家未停止商业活动。3月中下旬疫情趋向严重,才开始关闭银行、商场、咖啡馆等人群聚集场所,缩短办公时间或减少办公人员,大范围停工。
3月中下旬,卡塔尔、沙特等海湾国家疫情扩散多是因为聚会活动引发,多国开始严格禁止聚会和婚庆活动。未及时暂停宗教活动也助长了疫情的传播。初期阿拉伯国家没有关闭清真寺和停止周五聚礼,如埃及3月21日才宣布暂停爱资哈尔清真寺集体礼拜和周五聚礼2周;部分国家要求佩戴口罩进入清真寺,缩短礼拜时间等。沙特麦加作为伊斯兰教最大圣地,常年有各国穆斯林前来朝觐,2月至3月,陆续有多个国家的朝觐人员感染,这也加剧了沙特境内的疫情传播,不得不逐步从关闭圣寺、暂停小朝觐,到封锁圣城麦加、麦地那,直至实行全天宵禁。此外,受到战乱和经济能力制约,黎巴嫩、约旦、伊拉克、叙利亚、苏丹、也门等国医疗条件和技术水平有限,疫情压力更大,多国遭遇医疗设备和防护物资缺口。
疫情防控导致经济活动停滞,失业率骤增,很多阿拉伯国家在挽救生命与维持经济之间进退维谷。受到疫情和油价暴跌影响,阿拉伯产油国面临更大经济挑战,大量外籍劳工也因此失去了工作机会,对依靠劳务输出和侨汇的部分阿拉伯国家造成冲击。IMF预测,今年除埃及之外的所有阿拉伯国家都将出现负增长,其中黎巴嫩经济更是将萎缩12%。由于失业率上升和生活水平下降,黎巴嫩民众甚至不顾疫情上街抗议。
除了推出各种稳定经济措施之外,自4月中旬起,约旦、巴林、伊拉克、黎巴嫩等部分疫情缓解的国家开始复工复产。但疫情也因此出现反弹,如伊拉克在4月26日不得不重启出行禁令。
中东地区疫情短期内难以结束
总体上来看,中东国家初期对疫情的严重性认识不足,希望兼顾疫情防控与经济民生之间的平衡,并受到文化、宗教和卫生治理能力等因素的影响,普遍防控措施不严格,难以快速有效地遏制迅猛发展的疫情,疫情持续时间不断拉长。而在急于复工复产、已经放松管控的情况下,预计中东地区疫情短期内很难得到完全控制。
从目前态势来看,首先,三个非阿拉伯国家——伊朗、以色列和土耳其已经渡过疫情高峰,新增治愈连续超过新增确诊人数,呈现缓和趋势,但新增病例依然较高。其次,阿拉伯国家的疫情表现出差异性,约旦、巴林、黎巴嫩、突尼斯等部分国家疫情已然趋缓;沙特、阿联酋、卡塔尔、埃及、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等国新增病例依然保持高位;苏丹、索马里、吉布提、叙利亚、利比亚等脆弱国家的疫情仍在持续发展。整体来看阿拉伯国家疫情发展不容乐观,还存在很大的变数。最后,脆弱国家和脆弱群体面临的疫情风险和压力持续增大。部分中东国家局势动荡,热点冲突仍然没有停息,地区国际关系复杂,存在规模巨大的难民和劳工等脆弱群体多,增大了疫情持续扩散的风险。
(邹志强,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副研究员)(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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