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解封如履薄冰，如何才能安全地与病毒共存？
记者 | 王磬
“没有仪式，没有集会……只是一种安静的幸福感。我们仍像是踮着脚尖在走路。”在解封的第一天，意大利人西蒙·伦巴第（Simone Lombardi）对界面新闻这样描述。
5月4日，在封锁中度过了56天的意大利宣布进入疫情的第二阶段，开始放松部分管制措施，抗疫与恢复经济并行。从民众到政府，人们对解封显得小心翼翼，希望中伴随着警惕。
这次解封的象征意义不言而喻：从3月10日就进入了封国状态的意大利是封锁时间最长的欧洲国家，期间两次延长封锁措施，6200万居民禁足在家，超过21万人染上新冠，其中近3万人失去了生命。
从意大利到德国，从奥地利到西班牙，欧洲国家小心松绑的背后，是对疫情之后“新常态”的不确定：要怎么才能安全地“与病毒共存”？
“终于又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解封当天的景象颇为“壮观”。
有440万意大利人返回了工作岗位；罗马和佛罗伦萨的机场恢复运营；米兰等几大城市甚至还在早高峰时段重现了久违的交通拥堵现象。人们在推特上感慨：“终于又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这一天，西蒙去了城区的药店和面包房。戴着口罩的人们在商店门前规整地排起了长队，彼此保持距离。口罩已经不难买到了，价格也恢复了正常的水平，0.5欧元就可以入手一个，但手套仍然紧俏——政府规定，想要出门，这两者是必需品。他打算第二天去看望久未见面的侄子，政府允许探亲了，但跟朋友的聚会仍要等上一阵子。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恐怕都无法拥有正常的生活。”西蒙说，“但我们现在理解并接受这件事。”
说得一口流利中文的西蒙来自意大利北部的布雷西亚，这里是受疫情影响最早、也是最严重的地区之一。早在2月，西蒙就从中国朋友那里了解到了病毒的新闻。在意大利家人和朋友之中，他开始扮演不受欢迎的“警告者”的角色。
当时他在布雷西亚一间医院里为中国客户担任翻译，但医院不打算给除了医护之外的工作人员提供口罩。已经对病毒凶险有所耳闻的西蒙，不希望自己毫无防护地暴露在病毒之下，他便暂停了医院的工作，回到家中。
但没想到，封锁很快降临，西蒙在家中一待就是三个月。
隔离期间，每天下午6点钟的民防部疫情发布会是意大利人唯一的“集体活动”。西蒙告诉界面新闻，他和家人每天都会守在电视机前，等待当日的新增确诊和死亡人数。在高峰期的3月底，日增五六千是常态，最惨烈的一天有800人死去。人们的担心还在于，真实情况可能比数据还惨烈。
到了解封日的前一天，5月3日，意大利的单日死亡人数（174）和单日新增病例（1503）都降到了封国以来的最低点。疫情缓解了，但解封的过程却仍然走得如履薄冰。
政府允许制造业、建筑业等行业复工，但雇主需要提供口罩、手套和消毒液。住在同一区域的亲戚们可以互相探访，但仍然禁止跨区域的旅行。城际高速列车只允许有工作等正当理由才能乘坐，且须进行体温检测。餐厅可以恢复营业，但仅提供外卖服务。葬礼可以举行，但不能有超过15个出席者。公园重新开放，但儿童游乐区域仍然关闭。多数商店的复工要等到5月18日。学校、电影院和剧场也需保持关闭。
“千万不要低估这个病毒”
小心松绑的背后，是那个让所有人都忧心的问题：疫情会不会再来第二波？
“我还是很害怕……我担心人们不注意防护，情况又会变糟。”家住伦巴第的莎拉（Sara Pasino）告诉界面新闻，解封之后，她已经知道有更多人出门去拜访亲戚了。
莎拉是英国卡迪夫大学国际新闻专业的研究生。英国大学停课之后，她于3月中旬回到了伦巴第的家中。她担心硕士毕业将受到疫情影响，希望情况能尽快变好，7月之前可以出门拍摄毕业作品。
但恐怕没人能为她保证一个准确无误的时间线。
意大利政府警告道，任何放松限制的行为都是暂时的。如果公民不遵守社会疏离的措施，感染再次激增，政府会毫不犹豫地重新实施封锁措施。
“我们会立刻干预，把闸门再次关上。”意大利总理孔特信誓旦旦地表示。
然而，公卫专家们对此表示了质疑。放松管制的问题在于，新冠病毒有两周的潜伏期。当新增确诊数再次出现激增时，它实际上反应的是两周之前的情况，政府的决策将会出现两周的滞后期。这样的盲点或将为病毒的传播创造机会，让第二波疫情来临时比第一波更猛。
“千万不要低估这个病毒。”伦巴第大区克雷莫纳医院的急诊室医生弗朗西斯卡（Francesca Mangiatordi）告诉界面新闻，它很容易传播，并且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发展成急促的呼吸困难症，需要马上入院救治。在没有疫苗的情况下，一旦放开，卫生系统的再次不堪重负只是时间问题。
弗朗西斯卡和她的同事从2月底就一直活跃在新冠救治的前线。到了4月，科室里的14名医生中有9名感染了新冠。她时常感道，“我们在与一个比我们强大得多的敌人作战”。
解封引发的担忧还在于，它需要高度依赖公民的自觉性，但并非所有人都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
在意大利中部的翁布里亚，已经连续数天没有出现新增感染，但当地的小企业主仍然感到忧心。当地一间餐厅的老板瓦伦蒂娜（Valentina Santanicchio）对《卫报》表示，零病例虽然很重要，但它并不意味着我们完全安全，因为病毒仍然在那里。
“从某些方面来说，我比关门停业时更害怕。因为现在很多情况将取决于人们是否会以对自己和他人负责任的方式来度过这次危机。”瓦伦蒂娜说。
“冰面还是很薄的”
大多数的欧洲国家也已经走在备战全面解封的路上。
第一个迈出复工步伐的是奥地利。自4月14日起，奥地利的小型商店、加油站、修车厂、建材园艺市场等可恢复营业。
在丹麦，幼儿园从4月15日起重新开放。在捷克，出售非必需品的商店从4月16日起被允许开放。
而在欧洲经济火车头德国，从4月20日起，小商店、五金店等允许营业。5月4日，动物园、博物馆、美发店和部分学校重新开放。但大型的活动仍需等到至少8月31日之后。
在西班牙，从4月26日起，儿童被允许户外活动。5月4日，餐厅和酒吧允许外卖业务。在希腊，从5月4日开始，人们可以自由地走到户外，不再需要理由。美发店、书店、服装店和其他小型零售商也重新开放。
波兰从本周起重新开放了酒店、购物商场、运动场和博物馆。爱沙尼亚、立陶宛、比利时也都开始允许非必要性行业的复工。
法国将从5月11日起逐步解除锁定限制。总统马克龙在公开演讲中表示，禁闭会造成巨大的经济和社会伤害，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人们必须学会与病毒一起生活。
“这不是要恢复到之前的正常状态。这是新的一步。”马克龙说，“尽管如此，冰面还是很薄的。”
（古典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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