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课◆ 掀起你的盖头来 关于题材的审视之一
□张宗政
“掀起你的盖头来，让我看看你的脸，你的脸儿红又圆呵，好像那苹果到秋天……”这是王洛宾的维吾尔族歌曲《掀起你的盖头来》。掀起盖头，新娘总是最新最美最好看的。那么阅读好的文学作品呢？我想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吧。一部好的文学作品，它首先要新，新颖、新奇，像掀起盖头的新娘。当然，写作者谁都重视选材，谁都能记住“选材要新”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老生常谈，常谈常新，其个中滋味都是因人而异，像新娘也因人而异一样。
我们往往是因一个触发与题材结缘的，它或许是一个故事，一个人物，一个细节，一句话抑或是一个生活场景，一次独特境遇，难得一梦。有个电视连续剧叫《嫁到非洲》，这题材多新；笛福的小说《鲁宾逊漂流记》写鲁宾逊因船毁而漂流荒岛单独创造生活条件过了二十八年的故事，这题材多新；阿来的《尘埃落定》写康巴地区四个土司由盛而衰直到灭亡的故事，这题材多新。沈从文《边城》写湘西僻地摆渡女翠翠的纯情，鲁迅听说有人用人血馒头治痨病因而写了《药》。加西亚·马尔克斯说，他曾梦见一个村庄，在那村庄上空飞翔，于是他开始构思《百年孤独》。因此可以说，一个好题材成就一个作家，而好题材很多时候是可遇不可求的，遇上了又触动了你，这就是你的缘分。
触动，仅是对一个题材的兴趣和关注，在进入实质性的写作之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首先，你得就所关注材料的内涵、容量、想象空间、情节张力、人物面貌及自身把握能力诸方面进行一番审视，以下定取舍的决心。不然，轻率动笔，中途割爱，时间、精力都白耗了，我的许多朋友都因此而追悔不已。
审视题材内涵是一个“熬”和“晕味”的过程，有无历史或现实价值？有无诗意因子？有无社会层面进而人性层面的意蕴？有无映射、寓言、讽喻、幽默等其一方面的潜质？“熬”作品像熬粥，“熬”得越稠越有味道，即使是另类的时尚化写作，“熬”没“熬”，有没有味，仍是其品位界定和流行程度的重要成分。蔡智恒《第一次亲密接触》给一个老掉牙的故事赋予浓郁的网络蜜情，是当代爱情小说极有探索性的突破。当然，时尚化写作不在“熬”上下功夫，因而也就不具有纯文学名篇那种永恒的魅力，注重的是阅读快感和经济效益。
一个题材，它的先天条件决定了它的容量，一枝一叶，小家小院，那是短篇的容量，再怎么展开，也只能在取小喻大上下功夫，而不可能中原逐鹿，沧海横流。大题材，其思想容量、生活容量、故事容量和人物容量都大度而阔绰，写作者丰富的积淀、渊深的学养、博大的胸臆、浩瀚的思源都能融得进，展得开。攫取大题材的避讳是大而不当，大而空。比如小说，还是应从小处说，佛偈有云：真佛只谈家常事。审视题材容量，最要看家常事融得进否，小戏做得出否。最不济是那动不动南征北战，大决战之类的铺排，几个人走来走去抽烟作深思状再加上几包炸药就大功告成，这是以大唬人，算不得好作品。容量的审视最好是恰如其分、量体裁衣。
好的题材能激发创作的想象力，没有想象力的作品只能是次品。马尔克斯写《迷宫里的将军》，没有选取波利瓦尔将军辉煌的战史，只是写了将军走霉运离开大哥伦比亚的一段。为什么？这一段能充分驰骋作者的想象，写起来文思泉涌，步步佳境。王蒙小说以想象力和寓言性取胜，我们阅读王蒙正为享受他琦瑰空灵的意象而不是故事。王朔的后现代解构，借助的仍是想象力的飞越。一个题材不能引领你的想象，劝你最好放弃抑或锁进抽屉。
希区柯克八十寿诞，电影人纷纷敬献寿礼。在盛大的寿宴上，希区柯克从轮椅上站起来大声说：“你们给我最好的礼物是一个包装精美的恐怖。”希区柯克导演的《蝴蝶梦》是电影悬念运用的经典。不可想象，一个电影、戏剧、小说的题材没有悬念构架，没有情节张力，没有吸引人的蓄势和爆发，甚至没有跌宕和转捩，能搞得出一个像样的作品来。期望成就的作家一生都在寻觅那个“包装精美的恐怖”，那我们初学者能掉以轻心么？大仲马，我们在纪念这位悬念大师的时候，会惊奇地发现《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仍是当今世界的热门读物。可惜我们初学者在选材的时候，往往忽视了故事性题材的悬念，不愿在情节张力上下狠功夫。
取舍题材，还有个重要内容就是研究人物。人物被故事淹没，故事头头是道，人物仅仅是道具，人物没个性，没思想发展脉络，这是本末倒置。近几年，阅读了大量初学者的小说手稿，共同点都是在讲一个故事而人物出不来，不是因人设事，而是因事设人。人物塑造是个大题目，我们在审视题材的时候，一定要把人物琢磨透，如果人物出不来，即使写到中途，你也只有重来。
选题材时，还可掂量掂量自己的家底，即库存有多少可用的细节。故事性作品很多是靠细节取胜。细节是作品的肌肤，是红颜花貌，是出诗意出美韵出亮色出文采的真正的好东西。掀起盖头，我们看见了新娘什么？那就是眼耳口鼻头发眉毛脸庞肤色，是这些细部的灵动构成了新娘的神采和美韵。看越剧《红楼梦》，当“掉包”一场贾宝玉掀起来薛宝钗盖头的时候，我们心悦诚服于剧作家徐进的艺术天才。掀盖头在《红楼梦》小说中可是一笔带过，但剧作家徐进却抓住了这个细节。甚至可以说，是这个细节奠定了越剧《红楼梦》的成功。当然，在选取题材时，看写作者有没有慧眼，能不能识珠，还要靠天赋，靠悟性，靠艺术感觉。
但愿你每掀起一个盖头，都会有新的审视，新的创造。
新闻推荐
尽管美国多个州已开始酝酿复产复工,但美国新冠确诊病例和死亡病例连日来继续攀升,高居世界之首,未见明显的“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