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哈拉:远来的帕夏与犹太人
我走到城堡的街对面,曾经埃米尔的官方清真寺波洛·哈兹清真寺(Bolo-Hauz Mosque)正在维修中,隔一条马路是1927年修建的水塔,现在改造为一个观景台。我在观景台下面找到一家露天餐馆,一边吃当地特色的乌兹别克手抓饭,一边把布哈拉革命和我之前去过的伊斯坦布尔联系在一起。
一战奥斯曼帝国战败投降,苏丹罢免了担任战争大臣的青年土耳其党领袖之一恩维尔·帕夏(Enver Pasha)。在军事法庭审判中,恩维尔的罪名是无正当理由使国家陷入战争和驱逐亚美尼亚人,被判处死刑。但恩维尔本人缺席受审,他逃离了土耳其。
恩维尔辗转去了德国,在那里他接触到了德国共产党,1919年,恩维尔前往莫斯科会见了布尔什维克领导人。1921年7月,恩维尔决定返回土耳其参与土耳其独立战争,但是由于政见不同被凯末尔拒绝。1921年11月,恩维尔被列宁派往当时属于突厥斯坦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的布哈拉,帮助镇压亲埃米尔的突厥斯坦民族主义者起义。但是,恩维尔却与起义领导人进行了秘密接触,叛逃到了起义者一方,试图实现他的泛突厥斯坦梦想。由于他军事经验丰富,以及身边跟随了很多奥斯曼旧军官,在多次成功的军事行动之后,恩维尔被拥立为最高首领。1922年,恩维尔在杜尚别附近的一个村子遭到红军骑兵突袭,他在骑兵冲锋中阵亡。
青年布哈拉党正是受到青年土耳其党的启发,融合了本土的意识形态和革命重点。青年布哈拉党在1920年占领了布哈拉,组建了布哈拉人民苏维埃共和国的第一任政府。虽然与青年土耳其党有关,但青年布哈拉党却与恩维尔政见不同,坚定站在了布尔什维克一边。从伊斯坦布尔到布哈拉,时代背景就是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前现代国家走向现代的过程中,必经的民族主义思潮。
吃过午饭,沿着青年布哈拉党的建立线索,我要去拜访一座老宅子,其主人就是青年布哈拉党的领导人之一,也是乌兹别克斯坦第一批共产党领导人法伊祖拉·霍贾耶夫(Fayzullo Khodzhayev)。
法伊祖拉·霍贾耶夫的雕像。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拍摄
霍贾耶夫在1916 年受到青年土耳其党影响建立了青年布哈拉党,在借助布尔什维克攻克布哈拉之后,霍贾耶夫被任命为布哈拉人民苏维埃共和国的领导人。随着1924年乌兹别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成立,霍贾耶夫成为革命委员会主席,担任政府首脑,之后又成为苏联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之一。
在部分乌兹别克人看来,霍贾耶夫出卖自己的同胞投靠布尔什维克。因为在二月革命后,克伦斯基临时政府确认了布哈拉酋长国的独立,1918年后的新政权一开始也只接收了俄国突厥斯坦,建立了突厥斯坦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而维持了布哈拉酋长国的独立。正是由于青年布哈拉党的挑动,才导致红军最终决定吞并布哈拉酋长国。
但是,霍贾耶夫同样反对斯大林的强权,这也导致了他在三十年代的大清洗中被处决。虽然1966年霍贾耶夫被平反,但在乌兹别克斯坦他仍然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今天在乌兹别克斯坦,对他的纪念很少,他家的老宅子也只被称为当地富商的房子,很少强调霍贾耶夫本人,反而在里面陈列了一些反映苏联时代对乌兹别克人镇压和迫害的内容。
之前到过的雅克城堡仅仅是布哈拉的内城,要走向游客更少但更荒芜的外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我要先经过一个圣地——阿尤布陵墓(Chashma Ayub Mausoleum),也就是旧约中的犹太先知约伯,传说他来到这里用手杖击打地面,就出现了一眼泉水,他的陵墓就在泉水的旁边,现在人们还会来这里接水喝。这是一个重要的遗迹,因为在苏联人来布哈拉之前,这里的人酷爱水池但水污染严重,瘟疫横行,人们寿命很短,后来苏联人抽干了城里的水池,当地人的健康有所改善。
阿尤布陵墓
经过阿尤布的陵墓,我走入一个公园,看到一座高大的红褐色石砖镂空建筑,就是萨曼尼陵墓(Ismail Samani Mausoleum),这是中亚伊斯兰建筑最古老的历史遗迹之一。蒙古人入侵时,陵墓已经被洪水淹没在泥土中,因此免于遭到破坏,直到1934年才由苏联考古队发现并挖掘出来。
萨曼尼陵墓
这大概是这座城市中和塔吉克人有关的最重要的遗迹,伊斯梅尔·萨曼尼出生在撒马尔罕,统一了萨曼尼王朝,在他统治时期帝国达到了顶峰,波斯文化渗入到中亚的核心地带,古兰经第一次被完全翻译成波斯文,以古典诗歌为代表的波斯文学非常发达,著名的诗人菲尔多西在这一时期写下了他的伟大作品《列王纪》。
穿过公园,道路开始变得泥泞,不远处是残存的外城城墙,这些昔班尼·汗时期修建的城墙很多地方已坍塌破损,只有大门由于旅游得到了重建。我沿着外墙往回走,找到了被包裹在老城居民区中的查米纳(Char Minar),也就是《孤独星球》中亚版封面上的那座建筑。这座建筑由于四座塔而著名,一般被认为是一个举行苏菲仪式的学校。
残存的外城城墙
查米纳
虽然建筑名字的意思是四座宣礼塔,但那四座塔并不是宣礼塔,而是装饰作用,被认为代表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和佛教,建立者希望融合其中的相通处。在这座建筑对面是一个出售纪念品的摊子,尽管店主信誓旦旦声称他的东西都是当地手作的,但我却在一个铜器底部发现一个没有撕掉的标签,上面写着Made In India(印度制造)。
在布哈拉的最后一天,我回到利亚比豪兹旁边,去拜访犹太会堂。今天的犹太会堂已成为著名的旅游景点,当然里面依然进行着犹太教的宗教活动。布哈拉犹太人是一个专属称呼,是16世纪访问中亚的欧洲旅行者发明的,由于当时中亚的大多数犹太人都生活在布哈拉酋长国,因此被称为布哈拉犹太人。
犹太教堂
犹太教堂的内部
在布哈拉建造第一座犹太教堂之前,犹太人曾与穆斯林在同一座清真寺内进行宗教活动。但是到了18世纪,布哈拉犹太人遭到歧视和迫害,犹太会堂也被关闭。1793年,犹太拉比约瑟夫·迈蒙(Yosef Maimon)来到布哈拉,发现当地犹太人生活和信仰状况非常糟糕,很多犹太人对宗教教义和犹太律法缺乏了解。迈蒙成为布哈拉犹太社区的领袖,他将本地犹太人的米兹拉希犹太传统(东方犹太教)改为塞法迪犹太传统(Sephardi),目的为了教育和复兴犹太社区对犹太教的信仰。
1843年,约瑟夫·沃尔夫(Joseph Wolff)在寻找以色列失落部落的旅行中拜访了布哈拉犹太人,他的探险日记提供了关于布哈拉犹太人生活习俗的宝贵信息。当然沃尔夫另一项更出名的任务是寻找两个失踪的英国军官,就是前面提到的被处决的斯托达特和科诺利。这项任务非常危险,据说沃尔夫得以安然无恙,只是因为埃米尔嘲笑沃尔夫过于正式的服装。
1865年,俄国军队接管了塔什干,大批犹太人离开布哈拉,搬到俄国突厥斯坦地区。1972年开始,乌兹别克斯坦的犹太人开始移民到以色列和美国,主要在纽约的皇后区,现在布哈拉已经很少有犹太人了。
在离开布哈拉之前,我还要去拜访一座东正教堂。布哈拉的东正教堂非常少,因为在布哈拉酋长国,东正教会受到了很大的限制。离开老城区走过一段路之后,我来到棕色砖石的圣天使长米哈伊尔教堂,教堂里只有一位老先生负责扫地,并维护蜡烛与圣像,还有一位女士负责为教徒提供宗教物品服务和日常的捐赠登记。但是看教堂内的布告,活动内容还是很丰富的,应该是一座比较繁荣的教堂。
圣天使长米哈伊尔教堂
圣天使长米哈伊尔教堂的内部
1860年,俄国东正教徒开始来到布哈拉,在当时的布哈拉城外郊区建造了一座木制教堂,被称为圣亚历山大·涅夫斯基教堂。1872年,教堂被大火烧毁,之后在1875年建造了一座新的砖石教堂。这座教堂最初也是俄国突厥斯坦军队的一部分,是一个地方性的军事教堂。1929年教堂关闭改为仓库,1992年重新投入使用,命名为圣天使长米哈伊尔教堂。
布哈拉的俄国人遗迹很少,因为俄国人建设铁路时绕过了布哈拉老城,在16公里之外修建了新布哈拉,也就是铁路移民定居点,叫卡甘(Kogon)。俄国把相关的行政管理机构,包括与布哈拉酋长国之间处理外交事务的部门都设立在卡甘。
埃米尔行宫
今天布哈拉的火车站依然在卡甘,这片城区最突出的建筑是火车站旁边的埃米尔行宫,布哈拉埃米尔在卡甘修建了这座宫殿,本来打算接待沙皇尼古拉二世,然而宫殿建成之后,埃米尔本人从没来住过,沙皇最终也没来,后来就改为了铁路工人文化宫。(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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