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记忆之场 读《往事住的房间：陈丹燕的博物馆旅行》■林 颐
博物馆是舶来词，原意为“缪斯的圣殿”。缪斯是希腊神话中司掌文艺的女神。兴建于公元前280年左右托勒密二世时代的缪斯学院，被后世认作最早的博物馆。
博物馆的诞生，就是为了保存、展示和研究具有文化意味的事物。作为回忆的承载物和历史实质的化身，博物馆的展品凝聚着人类的共同记忆。博物馆就是文化记忆的贮存器。站在寂静的博物馆里，凝视物品与时间的留痕，观者心中将会涌起怎样的感动？
物是沉默的。要抵达文化的源头，观者必须有解读的能力，如陈丹燕。
《往事住的房间：陈丹燕的博物馆旅行》是属于陈丹燕的博物馆旅行日记。良好的阅读和写作水平，是写出好游记的前提。很多年来，她一直在行走。很多年来，她一直准备着要写这样一部作品。穿行在欧洲的大小国度，踏访花木掩映的老城旧巷，日渐积累的笔记和沉淀的感想，促成了这部文化随笔集的出版。文章流露出私人化的思绪，也召唤着个人记忆与公共记忆的联结。
意大利是文艺复兴之地。乌菲齐美术馆、圣马可修道院、圣母百花大教堂……这里有达·芬奇和米开朗琪罗，有波提切利和《维纳斯的诞生》，也有但丁和《神曲》。陈丹燕说，在托斯卡纳的老桥上，全世界的人都会放慢脚步，东张西望，希望遇见自己的贝雅特里齐。阿特米西亚取自《圣经》犹太女英雄刺杀敌人的画作，黑色的底幕流淌着猩红的鲜血。陈丹燕表示，也许这也是十六世纪一个意大利女人心中认识的莎乐美。
走过梵蒂冈，走过卢浮宫，走过慕尼黑，走过维也纳……陈丹燕以感性的文笔，诉说大师和作品的故事。她是敏感的，由自我的多情所系。比如，说到蒙马特高地，这块波西米亚生活的圣地，我们会想起谁？梵·高、毕加索、雷诺阿、达利……这些如雷贯耳的名人。可是，陈丹燕说：“那个属于蒙马特的人，叫郁特里罗。”那是这么多人里最不入流的，却是与蒙马特血肉不分的，画出蒙马特让人痛惜的诗意的画家。在从前，我从未注意到郁特里罗，而现在，我记住了他——在陈丹燕用心感受的点化之后。
汉娜·阿伦特曾经写道，回忆要求“实在物品的可触及性”。“没有源自回忆本身的物体化”，回忆将悄无声息地消失。博物馆是艺术的殿堂，另外还有一大类，是“被物体化”的历史场所。历史学里有种讲法，叫物件的“记忆诱发能力”，就是将博物馆作为一个象征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所陈列的物品自然而然地成为过去历史的符号。
多瑙河和萨瓦河汇流的河畔，坐落着贝尔格莱德的博物馆群，其中有当代艺术博物馆，也有自然和民族博物馆，还有革命博物馆等。在这里南斯拉夫曾经的封闭、隔离与后来的开放交织在一起。一个博物馆的遭遇，与公众对待它的态度，体现的是历史观的变化。柏林墙界的警告牌，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宿舍，普劳森监狱静静的绞刑架……它们在展现什么呢？有时候，博物馆里存放的未必就是伟大的遗存。或许只是一双磨破了洞的烂鞋，或是被悄悄藏起来的某个小玩偶，附着在这些物件上的主人的记忆已经消亡，而作为参观者的后来人则在想象力的激发下体验着身临其境的具象化场景。有了它们，历史得以烙痕而避免被遗忘。
有时候，陈丹燕的视线会从博物馆移开，投射在现时的人与风景上。这种回环赋予叙述以流动性，在当下的观望与过去的时光之间，实现相互呼应的状态。全书经常穿插陈丹燕旅行时留下的手记的影印，蓝色墨水的书写体渲染出当时的心境，在感染力上更加动人。还有一些卡片索引，从一部作品引向其他，引向更多的旅途见闻。
说起来，从最初的《我的旅行哲学》到这部《往事住的房间：陈丹燕的博物馆旅行》，陈丹燕已经完成了十二本旅行文学书。于她，这也是一项类似于建造博物馆的事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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