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的国度,历史苏醒

济南时报 2019-12-08 13:45 大字

□林颐

“太古是个地方,它位于宇宙的中心。”一个时空,诞生了。

时间和空间不依赖于人的意识而存在,只有感知到,它们对我们才具有意义。小说家因此拥有了某种创造的特权。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的小说《太古和其他的时间》是关于空间与时间的奇特想象。“太古”被设定为宇宙的中心,也是波兰的一处村庄,在现实的时间轴上,小说叙述的是20世纪波兰农村的苦难生活,作家没有采取常见的现实主义手法,而是制造了“太古”这样仿佛梦境的奇异之地,一个无边界的世界时间被切割成无数的碎片,在太古,人们碎片化地经历每个人的时间,每个时间碎片都是短故事,如同拼图聚拢组成读者认知里的整体图像。

波兰多舛多难,往昔如影随形,一直背负在身。密茨凯维奇、贡布罗维奇、米沃什、辛波斯卡和扎加耶夫斯基等文学大师,或以滚烫的诗句抒发爱国的情怀,或致力于清算和揭露罪恶与过失,或讴歌,或愤怒,或悲悯,以殊异的方式不断书写这个灾难深重的国度。

到了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这里,1962年出生的她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她希望在国家与民族的大叙事之外,更多一些“小写”普通人命运的作品。她放弃了累重的线性,采用大量短故事的拼贴,结合神话、寓言、幻想、民俗等多种元素,随意跳跃,自由不羁,内核又是统一的。很多故事难以定义,表述模棱,内涵反而更丰富,可以多种解读。

天使的时间,代表了女性的纯洁。麦穗儿的时间,如同名字一样质朴,她就是大地之母,遭受无尽的折磨,刚刚出生的幼子在她的怀里冷却,女儿像珀耳塞福涅那样与她季节分离,而在这些折磨里仍然保持坚韧的生的意志。地主波皮耶尔斯基的时间,象征波兰贵族、精英知识分子的心路求索,世事的变化导致了信仰的危机,应对的方式就是读书、

思考与祈祷;老博斯基专心于耕种自家的农田,闲暇时抽一支烟,待在府邸的屋顶上看看风景,外面的人和事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几个家庭,几代人,与邻里。那些年老的人,时钟仿佛拨慢了,他们留在世上,经历着亲人的不幸,痛苦层层叠加;死亡大多是年轻人的,正在成长的,或是更幼小的,凝聚父母满腔爱意的稚嫩的生命,还没开眼就夭折。命运如此不公,人们呼号哀泣。在太古,生死可逆,亡者能归来,可是,现世如此多艰,生与死,究竟哪种时间更好呢?太古以封闭的姿态保护它的子民,同时也是桎梏,作为年轻人,鲁塔与伊齐多尔探索着太古的边界。

太古是虚空的区域,但并不是严密的铁桶,无法与世隔绝。外面的人进来了,德国人、俄国人、恶人、兽人。洗劫、抢掠、强暴、虐杀。太古就像一块被上帝遗弃的土地。在太古,除了人的时间,也有上帝的时间,天使的时间,圣母的时间,溺死者的时间,甚至树木的时间,动物的时间。人在树前经过,树看着人的变化。8个世界都有一套“游戏的时间”,配着说明书的规则,所以,意志是谁的意志,世界是谁的世界?

托卡尔丘克曾是专业心理医生,她的写作深受荣格的无意识学说的影响。荣格为了强调集体无意识的存在,极大地拓展了人的心灵世界的“空间”。托卡尔丘克接受访谈时说过,在寓言和神话里,世界总是巨大的,有无限可能。文学的伟大,就在于把心理学引入了情境。人的心理是流动的,人的潜意识就像一个小宇宙,每个小宇宙都有各自的光。

托卡尔丘克把梦的精神分析和心理分析与历史的记忆碎片融合,以特别的方式处理空间与时间,幻化成了瑰丽奇妙的文学世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称她“有着百科全书般的叙述想象力,把横跨界限作为生命的一种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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