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和传媒大亨角逐突尼斯总统 民众为何厌弃传统政治势力?

澎湃新闻 2019-09-26 12:54 大字

9月24日,突尼斯执政党复兴运动党表示将在总统大选中支持法学教授凯斯·赛义德。这位在9月15日突尼斯总统大选第一轮投票中得票率第一的法学教授是一个政治素人,而得票率紧随其后的传媒大亨纳比勒·卡鲁伊不仅同样是个政治素人,而且还因为洗钱和逃税指控身陷囹圄。下月的第二轮投票将由这两位政治素人一决雌雄。

这是突尼斯自从2011年民主化之后进行的第二次总统大选,民众就已经表现出了对传统政治势力的厌倦,第一轮投票率也从2014年的62%大幅下滑到了49%。当然,这次投票传出的也不光是只有坏消息。此次投票的整体过程和平且有秩序,没有出现干扰投票的情况,欧盟的观察员也对投票的过程表示了认可。这证明经历了2011年革命的动荡后,突尼斯新生的政权已经逐渐稳定下来。但是,仅仅过了几年,传统政治势力就已经开始被民众抛弃,这为突尼斯政治的未来增添了变数,也促使人们要重新审视突尼斯2011年革命的遗产。

教授和传媒大亨:非典型胜选人

“我没有竞选总部,我正在家里追踪选举的结果!”这是凯斯·赛义德在开票当晚发出的宣言,赛义德独特的竞选风格可见一斑。没有竞选总部,没有大财团支持,一切全靠自己,这就是赛义德在此次选举中给自己树立的形象。根据法媒《世界报》的报道,就连法律规定的1万第纳尔参选费用(2.4万人民币) 都是靠赛义德的家人出资。

今年62岁的赛义德,在这次选举之前从没有任何从政的经历。但是突尼斯民众对他也不算陌生,在2011年革命后,作为法学教授的他时常出现在突尼斯的电视节目中,捍卫新的宪法,评论革命后突尼斯新国家机关的运转情况。

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的研究员阿敏·阿拉尔在接受《世界报》采访时是这么评价赛义德的:“凯斯·赛义德不论是说话,走路,还是着装,完全就是道德楷模的样子。”这样形象公正廉洁的赛义德,在6月接受采访时,更是放话要彻底取消议会选举,转而设立一系列的地方小选区,然后再这些地方代表们选出国家议会的代表。赛义德表示这样的目的是为了让民众更好地行使直接民主的权利。这样大胆的政纲,再加上赛义德在竞选活动中展示出的亲民形象,都为他吸引了许多对传统政治精英失望的突尼斯选民。

同时,赛义德也是一个保守主义者,甚至有人说他鼓吹伊斯兰原教旨主义以及复古主义。这么说未免过甚其辞,但是赛义德的确在社会和外交问题上偏向保守。他曾在采访中表示,同性恋是私人行为,不应该在公开场合出现。他虽然反对将同性恋者关进监狱,但是也表示不会将同性恋无罪化。同时,根据《世界报》的报道,他一直将与以色列缓和关系称作是“严重的背叛”,在外交上也对西方国家保持怀疑的态度。这也让突尼斯国内许多保守穆斯林群体聚集到了赛义德的身后,两股力量相辅相成,助力赛义德取得了18.4%的选票,得票率第一。

与赛义德相比,得票率排名第二的纳比勒·卡鲁伊则更加像是我们熟悉的民粹政治家。法兰西24电视台甚至将他与意大利前总理贝卢斯科尼相提并论。其实,卡鲁伊和贝卢斯科尼之间也的确有许多相似之处。两人都是传媒大亨,掌握大量的媒体资源。同时,两人也都有案底。9月15日开票时,卡鲁伊还因为洗钱和逃税指控处在羁押中,他正在进行绝食抗议。

卡鲁伊的此次入狱在突尼斯也是一个重磅新闻。他在8月份被捕时,就在突尼斯掀起了轩然大波。支持卡鲁伊的人坚持这是政治迫害,欧盟的观察员也表示督促突尼斯政府确保包括卡鲁伊在内的所有候选人都可以进行竞选活动。在各方压力下,突尼斯政府没有撤销卡鲁伊的候选人资格,但是突尼斯最高法院也没有批准释放卡鲁伊的请愿。

虽然卡鲁伊身陷囹圄,但是他掌控的微风电视台一直都在为他造势。处在羁押状态中的卡鲁伊每周都会出现在自己掌控的电视台的节目中,向支持者们喊话。在整个竞选周期中,卡鲁伊都将经济放在自己政纲的第一位。就在第一轮投票结果揭晓之后,卡鲁伊就马上攻击赛义德政治上保守,经济政策完全不切实际,想要打造一个封闭的突尼斯。相对的,他要打造的则是一个“摩登的自由的突尼斯”。卡鲁伊承诺大力吸引外资,让突尼斯完成经济复苏,改善穷人的生活。他还承诺自己如果当选总统,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前往位于突尼斯西部的矿业城市加夫萨,解决那里磷酸盐矿工们的生计问题。加夫萨的工人们从2011年革命时就开始要求改善生活,到现在这个问题都没能解决。正是通过将自己塑造为经济改革者,穷苦人民的朋友,卡鲁伊才得以异军突起。

经济民生矛盾依旧尖锐

加夫萨矿工们的问题实际上也是整个突尼斯面对的问题。2011年突尼斯革命爆发时的诱因正是突尼斯的经济困境。如今8年过去了,突尼斯的经济状况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改善。革命之后,以美元计价的突尼斯GDP从2010年时的440亿美元开始逐步上升,2014年时达到470亿美元的高点,此后一路滑坡,2018年时只有398亿,相当于跌回到了2007年时的水平。人均GDP也从2010年时的4130美元跌倒了2018年的3500美元。

跳出宏观的数据层面,2010年突尼斯的纸面经济数据其实不差,但是矛盾主要在于当时突尼斯国内分配不均,财富增长集中于富人手中,广大的中下阶层生活困苦。世界银行曾在2014年发表过一份名为《未完结的革命》的报告,集中研究了突尼斯经济在革命后的问题。这份报告指出,革命后的突尼斯政府虽然完成了民主化,但是并没有很好地解决此前突尼斯经济中存在的问题。突尼斯依旧是一个讲究关系的社会,腐败的情况也没有得到改善,企业在突尼斯进行经济活动时多有掣肘。根据这份报告的估算,每年由于这些问题,突尼斯的企业要承担100亿美元的额外负担,相当于当时突尼斯经济总量的近五分之一。

另一个关键的数据是突尼斯的失业率。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2011年革命时,突尼斯15-24岁的人口失业率达到了历史最高的42%,整体失业率则有18%。如今8年过去了,虽然情况略有好转,但是2018年突尼斯青年人群的失业率依旧有34%,整体失业率15%,远远谈不上令人满意。作为对比,2018年德国15-24岁人口的失业率是6.4%,整体失业率是3.4%;法国的青年人口失业率是20.9%,整体失业率是9.2%;深陷债务危机的希腊青年人口失业率是39.5%,整体失业率是19.2%。突尼斯跟希腊不相上下。民众对于政治的不满,正是因为突尼斯经济形势的低迷造成的。

民主制度在突尼斯已经渐渐扎下了根,但是,民主不是万能药,到底突尼斯人民能不能通过手中的选票为自己带来更好的生活,还有待观察。

(作者系芝加哥安全与威胁项目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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