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像天堂的书店
马淑鸿
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说，如果有天堂，它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那时，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图书馆工作，而同城的雅典人书店还是座豪华典雅的剧院。直到2000年12月，圣菲大街1860号的雅典人书店才登上历史的舞台，而博尔赫斯已离世多年。今年初，我去阿根廷旅行，专程去雅典人书店参观。步入内堂的刹那，金碧辉煌的装饰，星罗棋布的书籍，令我眼前闪亮、脑洞大开。一墙之隔，室外红尘喧嚣，堂内繁星点点———书的世界，可以美妙至此。如果博尔赫斯在世，我想他一定会说这里就是天堂。
早在2008年，英国《卫报》将雅典人书店评为全球十佳书店的第二名；而2019年初，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更将雅典人书店推举至“全球第一美”。雅典人书店位于布宜诺斯艾利斯最繁华的勒克莱塔区，前身是阿根廷大光明剧院，落成于1919年，一度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地标建筑，现如今周围高楼林立，岁月的沧桑使其外表浮华褪尽。其实，雅典人书店的前生也足够辉煌。这座宏伟的建筑，曾经云集了剧院、电台与唱片公司于一体，也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历史上最著名的探戈传播中心，显赫一时，持久流芳。书店的内堂，基本保留了大剧院的原貌，只将所有的座椅拆除，换成安放书籍的架墙。一排排的书，像整装待发的战士。这是书的世界，书的海洋。书多是西班牙语，英语书籍都极为罕见，更莫论中文书籍。我慢慢绕过一个又一个的书架，静静地感觉书的馨香。
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个爱书的城市，公园、路边随处可见静静读书的人；大街小巷有很多的书店，尤其是夜晚来临，灯光最绚烂的街角往往就是一家小书店。而雅典人书店———南美最大、世界第二，每天慕名而至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此刻，西班牙语文盲的我只是猎奇的游人，但内心的敬意却热烈而真诚。我蹑足而行，怕打扰了读书的人。很多人站在书架边翻看，脸上有渴望有欢喜。坐在地板上聚精会神阅读的，早已进入书的奇幻世界。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倚着书架休憩，双目紧闭，好像已酣然入梦。也许，他是博尔赫斯的化身？我再度想起博尔赫斯，这个伟大的诗人，作家，阿根廷图书馆的领袖人物，当他被任命为国家图书馆馆长时，已双目失明。他一生爱书，爱图书，但更爱自由和光明。庇隆执政期间，因为政见不同，他备受打压，市立图书馆馆长一职被撤，贬去做市场家禽检查员。他抗议，挣扎，得到阿根廷知识界的声援和支持，更被推举为阿根廷作家协会的主席，庇隆政府竟也莫可奈何。由是我想，也许就是书籍、知识赋予人们智慧和力量，让他遵从内心的声音，坚持真理。由此及彼，我又想到先哲苏格拉底，他开启了人类自我认知的大门，不停地追索生命的意义。为了真理，他宁愿牺牲生命也绝不逃离。苏格拉底的学生柏拉图，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他们都在雅典成就伟业，开启对智慧的探求，赋予哲学更广深的意义。“哲学是希腊的……”哲学更是雅典的。雅典人书店———这个名字本身就有无限的妙意，世界第一美书店，名至实归。
我顺着圆弧的楼梯，像踏着天堂的阶梯，来到了楼上。俯瞰四周，紫红的帷幕还悬挂在舞台的两侧，舞台中央飘来一阵阵咖啡的芳香，那一桌又一桌闲坐的人，或轻聊慢品或手捧书卷，这是舞台剧的场景吗？我举头望天，穹顶壁画是意大利画家纳萨雷诺·奥兰迪的作品，描述一战结束后，人们对和平的向往。大堂里还有特罗亚尼雕刻的希腊女神柱，令人恍惚这里就是文艺女神缪斯的殿堂。原来为尊贵而设的包厢，而今也成了一个个的阅览室，仿佛在诠释着天堂的寓意：不设界限，没有阶级，人人平等。
书店共有三层，营业面积逾2000平方米，除了书籍还有林林总总的音像制品。它像一座巨大的宝藏，令人感叹人类的智慧无穷无尽。现代的书店当然会与时俱进，一台台的计算机随时可查索引，否则找一本书、一个影碟或一张唱片无异于大海捞针。
站在楼上观望，我突然感觉它更像一艘载满智慧的诺亚方舟。任时势变迁，物欲横流，有此舟相伴便可得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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