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暗怀的爱情
□明光高星雨
我从未想到，爱情有如此强大的延展性，能让一个人为之癫狂，以至于颠覆一生。
直到我读到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我才发现，感情的执念能让一个人完全为爱而活，成为爱的附庸。女孩在信中说：“我的一生始终都是属于你的，而对我的一生你却从来毫无所知。”感情极度的不平衡，造成了这场单相思的悲剧。单相思是爱情最完整的表现形式。女孩儿一个人体会了爱情的每一个阶段，直到死亡来临。
我第一次读这个故事的时候，十六岁，与作品中女孩儿最初的年纪相仿。我仍然记得那个晚上，周末的寝室里只有我一个人。不，不是寝室，而是偌大的校园只有我一个人。我像是离群的燕子或者断掉信号的原始人，失去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我坐在高架床上，靠着冰冷的墙壁，被子的一角盖在脚背上，头发半干。我想那个时候如果有人在我面前，一定能看到我厚重的黑眼圈、乱七八糟的头发和杂乱无章的思绪。如果我像故事里的女孩儿一样喜欢着谁，我对爱情的表白一定会失败。因为那是我，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极为糟糕的一段日子。
我完整地读了这个故事，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甚至跟随着情节呼吸。就像小说里描绘的那样，女孩儿因为作家迷离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她感受到自己从女孩儿变成了女人。我也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许久，忽然滑入水池一般，感受到自己对感情的理解变得更加“女人”。这个世界上留存了许多故事，唯独茨威格的笔让我这样笃定，人世间仍然拥为爱癫狂的痴情者。
女主人公的痴情让我惊叹。从十五岁开始，她的灵魂就已经附着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哪怕是他深夜开门的声音，哪怕是一次慌乱的遇见，哪怕他由始至终从未认出自己，哪怕他身边围绕着那么多女人，哪怕对于他来说她只是千万分之一……但是，他始终是她的唯一，是她希望的源泉、生活的动力、生命的全部意义。
信件的开始就交代，女孩儿的父亲早逝，母亲并不能带给她安全感。十五岁的时候，她喜欢上这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不得不说带有一定的恋父情结。这种感情的扩散，为女孩的生命带来了巨大的改变。她努力学习、练习钢琴、考大学，全力以赴跻身上流社会，终于他们又有相遇的机会。可是，对于作家来说女孩儿始终陌生。
一个人记住感情的每一个细节，另一个人却浑然不知。如果这样还不足以让人心碎，那么孩子的死亡，足以彻底击垮女孩。她不顾一切独自生下孩子，为自己寻求精神寄托。最刻骨铭心的感情，从来都容不下别人。女孩儿会为他带了各种各样的女人回来而伤心，也会一次又一次拒绝自己的追求者。可是，这场感情始终是她一个人的战场，直至死亡来临，她都不曾得到渴求的温存。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感情，比得上一个女孩暗怀的爱情。”在我第二次读这篇小说之后，这句话雁过留声。整篇小说都是女孩儿的回忆录，她写下的信件，完整地记录了她的感情历程。也就是说，主人公的形象始终是在改变的。十五岁的时候爱情的种子便开始萌芽，直到她死去，这段感情都没有停止生长。
有些时候，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淡漠；另一些时候，感情会像陈酒一样越来越醇厚，甚至沸腾。她的感情纯粹而美好，哪怕在她生完孩子之后，都没有选择去打扰作家，始终以陌生人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眼前。女孩儿的感情是超越世俗的，感情本身毫无对错可言。如果单相思是心甘情愿地付出，一意孤行地追寻，那么女孩儿在爱情里会感受到满足。她的爱情与她一起成长，每一个阶段感情的表现形式都有所不同。但无论是年少时的小鹿乱撞，还是成熟后的不着痕迹，始终不变的都是女孩儿的纯情与伤情。
爱情有许多种表现形式，没有人可以否认，《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展现的爱情一边欢愉一边疼痛，仿佛鲜血中开出花来。小说中的白玫瑰，是作家对女孩儿唯一的慰藉，也是她纯净爱情的象征。无论是她送给他，还是他送给她，都为女孩儿带来片刻欣喜。
或许这世上并不缺痴情女子，缺的是能将女子心事写得如此淋漓尽致的男性作家。初识茨威格，便是因为《一个陌生女子的来信》；再见他，才知他是伟大的传记作家。比起欧·亨利、莫泊桑等人的作品，我更欣赏茨威格小说中精致的心理描写。他完全掌握了人的心理特征，用极为温柔的笔触，完全展现每一个心理细节。只有最敏感的心和极为强大的洞察力，才能不动声色地描绘人物的内心，让读者产生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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