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星的卫星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艾丽丝·门罗新作在时光流转中体察生活
半岛记者刘鸿亚
“我们大胆地用‘爱’这个字眼,不用承担什么责任,也不用考虑未来。”在新作《木星的卫星》封面,艾丽丝·门罗写下这样一句话来概括新作主题。
艾丽丝·门罗(AliceMunro),加拿大女作家,1931年7月出生于安大略省,201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迄今为止已出版15部作品。新作《木星的卫星》写了《普鲁》《火鸡季》《劳动节晚餐》等十一个宁静闪光的短篇故事,各色人物在时间之流中蜕变,带着愤怒、悔恨和无限的同情体察生活,反观过去的自己。
写作主题:
我们大胆地用“爱”
木星的卫星,这一标题别具意味。在英文中Jupiter,即指木星,也意味着古希腊神话故事中的众神之神“朱庇特”(即宙斯),木星的几大卫星,各有名字,艾奥,欧罗巴,伽尼莫德斯,卡利斯托,而她们曾是朱庇特的情人。收录本书的其他篇目,也全都是关于“爱”这一永恒主题。
在书中,与书名同名的短篇《木星的卫星》,以门罗自身经历为蓝本,摹写成年的女儿面对年迈父亲身患绝症甚或死亡的无力感。
在这个短篇故事中,在被医生告知父亲心脏瓣膜情况不好之后,门罗用极其平淡的语言叙述出了“我”当时很镇定的反应,在书中她这样写到:“医生的话没有让我感到意外。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很高兴自己能够平静地接受现实,就像自己能够包扎伤口或敢站在让人觉得摇摇欲坠的阳台高处往下看一样。”
而父亲面对这一状况,最初的反应也是理智且平静的。“为什么要做手术?想想我这个年纪做手术的风险吧。我觉得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家,好好休息。优雅地离开,这是在我这个年纪所能做到的一切。”父亲说,“死亡,没有比这更自然的了。我是说,不做手术更自然”,而“我”尊重父亲的一切决定。
但是在住院第四天后,父亲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决定要做手术。此时,相较于之前接受“自然地死亡”,这时父亲的选择,在选择生的希望的同时,也伴随着希望落空之后痛苦失望的可能。
谁不渴望生存下去呢?谁不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在这世间多陪伴自己一天呢?对于不久于人世的亲人,人们会展现出各种形式的爱,但这种爱是谨慎的、克制的。因为留下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我们爱得如此小心翼翼,不会引起关爱对象的一丁点儿怀疑。”因此父亲做手术前,“我”所做的是去天文馆参观了一圈,充作与父亲的谈资。看天文馆的展演,达到了自己预期的效果,自己平静了下来。而故事中,“我”和父亲在他手术前,关于天文馆展览、木星卫星的交谈片段,读来让人有一种用无奈的平静面对未知生死的触动。
写作过程:
自己和他人的故事相互渗透
小说家创作故事有时需要虚构,但虚构的前提是有一定的灵感线索或者创作蓝本存在。门罗也不例外。门罗创作的故事有的离自己的生活近一些,有的远一些,但很少有像人们想象中那样完全复刻她生活的故事。
与书名同名的短篇故事《木星的卫星》跟她父亲的去世有些关系。“父亲死后的那个夏天,我去了一趟麦克劳克林天文馆。小说跟那次参观有关。不过如果我要写的是父亲的死,或者是那次参观,那么即使只写给自己看,写出来的东西也会大不相同。不仅细节、事件不同,整个感觉都会不一样。”所以,门罗将这两者结合在了一起。在故事中,她将那次参观天文馆的经历作为重要一部分,安插在父亲手术前,父女二人的谈话中。
《火鸡季》的写作,也是门罗将自身经历与对生活的观察与想象结合起来的产物。
十九岁的时候,门罗曾在一家旅馆做服务员。很多年以来,她一直想根据这段经历写一篇小说。“那是一家普通的夏季旅馆,位于马斯科卡。我想写写那个神秘、可敬的二厨,整日板着脸的三厨,还有那个下流成性的糕点师。还有一个举止文雅、性格沉闷的女人,她是为了追求二厨来到这里的。还要写写所有这些对那个年轻女孩的影响,那个我熟悉的、笨拙、好奇、自以为是而又胆怯的女孩。”这个故事的写作时断时续,一直进展不大。有一天,门罗在父亲的文件里发现了一张照片,是她的父亲曾经管理的那个火鸡屠宰厂的临时工们的照片。照片中工人们看上去很疲劳,脸上的表情亲切友好又充满怀疑,有嘲弄也有顺从,既精明又无奈。
这张照片让门罗想到某些辛苦的劳动,劳动带来的满足,以及工友们之间的友谊,还有劳动本身的艰辛。于是门罗发现,旅馆故事中的人物走进了这个故事。那个二厨就是这里的领班,三厨和糕点师合成了布赖恩,就是小说中那个年轻的、差劲的临时工。那个铁了心要追求领班的邋遢女人成了格拉迪丝。
“实际上,所有故事都是这样写成的。有些取材于我的亲身经历,像《木星的卫星》和《田间的石头》。另一些则更多地来源于对别人生活的观察,像《家有来客》和《克罗斯夫人和基德夫人》。二者之间的区别在创作过程中会趋于模糊,或者说应该这样。”门罗在序言中写到,“那些源于自身经历的故事会不可避免地偏离真实,而那些别人的故事也会褪去传闻色彩,渗入熟悉的身影和声音。”
写作特点:
书写生活和人的平庸
艾丽丝·门罗住在加拿大的克林顿,一个3000多人的小镇,距离她的出生地安大略省休伦县温海姆镇并不遥远。温海姆镇是门罗的重要素材,在那里她度过了并不幸福的童年。门罗小时候住在一座红砖房子里,由于经济拮据,她一边上学,一边兼职女招待、烟叶采摘工和图书管理员。
长期居住于荒僻宁静之地,逐渐形成以城郊小镇平凡女子的平凡生活为主题的写作风格。可以说,门罗的很多作品体现了南安大略哥特风格。
人们经常拿门罗与杰出的短篇小说家相比,美国作家辛西娅·奥兹克就曾称门罗为“我们时代的契诃夫”。像契诃夫的作品一样,情节在门罗的故事里是次要的,而且“很少有事件发生”。在与契诃夫的比较中,阿甘·霍尔科姆写到:“故事的全部基础是瞬间的领悟,突如其来的昭示,以及精确而微妙地揭示事物的细节。门罗的故事常常给人‘于无声处听惊雷’的莫大震撼。”
门罗的作品涉及爱与工作,她像契诃夫一样对时间这个主题十分着迷,一再地描写我们在时间面前的悲哀的、无能为力的处境——既无法拖延、也无法阻挡它无情向前的脚步。他们都热衷于书写生活和人的平庸,以唤起读者对日常生活的警觉。
也有人认为,门罗的小说似乎囿于家庭和女性生活,没有很大的格局。《有时书评》在采访门罗的报道中就提到:“门罗一度被贴上了‘家庭主妇’的标签,有评论说她的作品太过家庭化,琐碎而无趣。”
在很多人看来,大格局的作品是如同《百年孤独》《战争与和平》《平凡的世界》一般,时间动辄跨越百年,人物层出不穷,故事情节囊括家族、战争、国家、时代。然而,以小见大更见功力,家庭并不比国家格局小,日常生活也不比历史记录更低微,评论家们热衷于反映大时代的作品,但门罗这类作家表现出另一种可能,她们对生活的敏感让她们更善于捕捉人性的幽微瞬间,而家庭和工作是个合适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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